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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V4 暮雨 (第2/2页)
子排成一个半月形的散兵线慢慢踏步上前。他们之中,半数人手持一丈多长的“虎枪”,半数人举着近一人高的大盾,他们身后则是二十余名骑在马上的弓箭手。 粟鞨人平日里对称霸雪原的鞔州虎异常尊敬,进山之时甚至不允许直言“老虎”二字。而是尊称其为“山神爷爷”,但是这种尊敬与日常的围猎却并不冲突。 鞔州虎独行荒野,寻常难觅其踪,并不是每次围猎都能猎获,因此虎皮、虎骨均十分珍贵。昔年时,一张完好的虎皮凭大宁官衙发放的贸易敕书可换熟铁300斤。因此,为了在狩猎时不伤老虎毛皮,粟鞨人猎虎的方式自与猎杀狼鹿之属时有所不同。 猎手们趟着积雪走下山坳,慢慢向老虎退守的石壁处逼近,猎手们每前行一步,身上都会发出铿锵的响声——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此时都披挂着双层重甲,贴身一层,是织得极密的锁子甲,锁子甲外,还罩着一件铁片棉甲——十几层棉花层层相叠加,包裹着一片片铁质甲片,最外层又嵌以排排铜钉。 众人所穿的铁棉甲新旧不一,但形制上和大宁边军所穿之甲胄并无分别——这些铠甲的出处不言自明,至于是贸易所得还是从战阵上掳获而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早春的粘雪润湿了众人的铠甲,寒风一吹,又在甲胄外结成了一层“冰甲”。随着猎手们沉重的脚步,冰甲不断折断、剥落、再重新凝结,在响成一片的噼啪声与铿锵声中,老虎愤怒地低声咆哮,几次想扑向人群,但都被步阵后的马弓手用居高临下的剑雨射了回去。几番徒劳后,老虎被囚在了半径七八丈的半圆之内,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枪尖,身后是刀削般的高耸石壁。 老虎咆哮着、怒吼着,时而挥起虎爪,时而张开大口,或低伏身姿做搏人之势,或腾跃而起做猛扑之状,但在盾墙与枪丛的威逼下,几番试探均是徒劳无功。 此时这头猛虎想必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在合围尚未完成前奋起勇力一鼓作气地跳荡而出,而是随着群兽,被这条渐渐形成的绞索一点点榨干了勇力与气势...... 老虎一边低吼一边用锐利的双眼一一扫过盾墙后猎手的眼睛,它希望从中找出最软弱的那道目光,继而以那里为突破口拼死一搏,但是,它发现面对的每一双眼睛都是一般的笃定与冰冷...... 突然,一枝羽箭无声地透过枪丛,迎着老虎的视线穿透了它铜铃般的眼睛,锐利的箭头没入虎脑之中。老虎一声哀嚎,翻倒在了雪尘里......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暮雨阿玛拂了拂马蹄袖,将弓弦兀自颤抖的硬弓利索地收入了弓囊。 冰封的牡丹(弯曲)乌拉(江)在雪原中蜿蜒前行,经过雄奇的忽汗海后河道愈加舒展写意,唯一一段笔直的江面,如匕首般直插入老爷岭与遮根采岭双峰相夹的盆地之中,此刻,温暖的夕阳抚过遮根采岭静默的山巅,照进江面上突起的冰棱中,将驰骋其上的归人映得绚烂明朗。 满载而归的猎队排成一列纵队小跑着穿过冰面,几挂由双马拖曳的爬犁载满猎获走在队伍最中间。 一条窄窄的冰河在前方不远处汇入牡丹乌拉,河湾处,几缕炊烟袅袅而升。炊烟下,就是宁公特粟鞨章琥塔部的屯落所在。 “蛤蟆河子,太难听,依我看,若是叫‘蟾鸣水’则更有意境!” 暮雨耳边,又响起了他的声音,调侃中带着三分郑重,不羁里含了几丝坚毅。 这里,地处宁公特粟鞨腹地,大宁立国初期,曾设置了名为“忽汗海卫”的卫所对这片广袤的土地进行管辖。与闲州卫一样,忽汗海卫的长官亦由粟鞨土官兼任。 从“章琥塔屯”向南朔江而上180里就是宁公特第一圣水忽汗海,自忽汗海再向南行400里,人们便可以眺望盖马大山云雾缭绕终年积雪的主峰。 当年,粟鞨宁公特六部中的真金部就是沿着这条路线越过山海抵达辽东,在夹缝中创立了闲州粟鞨,又缔造了如今的粟鞨联盟——鞔州。 顺江而下400里,牡丹乌拉汇入阿勒锦乌拉,宁公特人与零散的窝集粟鞨部落世居于河道两岸,以渔猎为生。 阿勒锦乌拉继续北下汇入额虏尔河,烟波浩渺的额虏尔河最终又注入波涛汹涌的北冰海,那里的气候更加恶劣,只有少量的窝集粟鞨部落沿海岸而居,用骨制与石制的长矛猎获冰海中的海兽。 8年前野鹤城的那场大火,让闲州与野鹤之间看似就要就要弥合的裂痕再一次加深。艾森阙洛·昌安、昌觉两兄弟葬身火海,粟鞨第一勇士“小野牛”虽侥幸逃得了一条性命,却因此而丢失了一条臂膀。在城内外宴饮的闲州、野鹤、宁公特诸部首领十去其七...... 闲州联盟首领与真金家族族长之位,最终落于艾森阙洛·昌安长子,蔺成栋早年间的亲信——艾森阙洛·野牛皮手中。 野牛皮乘势将一众失去首领的闲州部落一一吞并,最终将原本松散的闲州联盟紧紧地归在了自己的战旗之下。而后又一改其父此前试图与野鹤、宁公特三家同时会盟的策略,一边加大了对野鹤诸部的打击力度,一边专一与同宗同源的宁公特人建立起全新的粟鞨联盟——鞔州。 联盟建立后,从闲州处获得了更多精良军械的宁公特人定期派出马队沿江阿勒锦乌拉北下,搜罗挟裹沿江而居的窝集粟鞨人南下定居——美其名曰“打生口”,再将虏获来的窝集人强行拆散混入原有的闲州、宁公特部落中,整编成新的军事组织——鞔州六旗。 每部落三百余披甲兵丁为一牛录,设牛录厄真一人统御。 每五个牛录为一甲喇,设甲喇额真一人、甲喇章京若干。 五甲喇又为一固山,即旗,设固山额真一人、固山章京若干。 一固山辖战兵近8000有余,战时再补充各部健硕阿哈(奴隶),兵员可达万人。粟鞨宁公特部整编后为两旗——正白、镶白。余下正黄镶黄正红镶红四旗则归属于闲州。 统帅宁公特两旗的宁公特贝勒由原宁公特诸部中实力最强的舒穆录氏担任。 而鞔州六旗的统帅,则当仁不让地被众望所归的原闲州首领、真金家族的艾森阙洛·野猪皮担当。暮雨所在的章琥塔部,隶属于輓州正白旗下。 一群孩童从夕阳中跑出,围绕着满载的猎队欢呼雀跃,猎手们一边笑着虚声呵斥,一边放慢了马速。韦赫达轻轻俯下身,将一名3、4岁的男童提上马背,用力亲了两亲,男童则抓住壮汉颌下浓密的胡子试图将他沉重的脑袋搬开。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看到这,暮雨的脸上绽出了两朵浅浅的梨涡,她轻提马缰,大黑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路旁嬉闹的孩童,脱离了欢快的猎队,驰向不远处的屯落。 由于这几年的“打生口”,现在的章琥塔屯与暮雨幼时记忆中的摸样早已大相径庭——进入一丈多高的夯土墙,曾经蛤蟆河畔那几堆杂乱的低矮窝棚已变成初具规模的纵横街路。 街道两旁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茅草房院套,颇具汉地风格。大黑马小跑着进入了屯东北角的一座大院套。一群人早已在院中等候。见到暮雨归来,一齐拥了上来。 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半拉子”匍匐在大黑马下,暮雨甩镫离鞍踏着他的脊背下了马。马缰被一个四十多岁的高鲜汉子接过,牵往院门处的马棚内卸鞍刷毛,马棚内正在吃草料的五匹马对归来的同伴亲切地喷了个响鼻。 “主子累了吧,老奴才温的高粱烧酒,主子趁热喝了去去山里的寒气。”一名中年仆妇将一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递了过来。 暮雨将碗中热腾腾的烧酒饮下,腹中随即升起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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