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杀_第三十九章 此情难死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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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此情难死 (第3/3页)



    用力过度使得福全身子愈加虚软乏力,掌心传来的灼热感使他有一瞬的错愕。他打了她……他的正妻……他从未打过任何人……如掉了线的木偶跌回床榻,“你胡说!她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她亲口跟我说过的……她说她从未忘过我,从未!”

    两行热泪终于无法遏制地决堤滚落,西鲁克氏哽咽道:“王爷……醒醒吧!她对你这般绝情你又何苦痴心错付?听妾身一句劝……忘了吧!”

    忘了吧?福全空洞的笑扯动干枯的上唇,世间万物唯有情字最是难忘,又岂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如果当真能忘,他会索性连自己也一并忘却,而不是任由枯骨铭心的伤痛日日夜夜割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心。

    重叠泪痕缄绵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一眼也不去看软软跌坐在脚踏上的娇柔女子,福全暗哑的嗓音犹如残破的秋风扫落叶:“如若能忘,你便把本王忘了吧,对你而言才算得解脱。”

    西鲁克氏微一怔忡,尔后端庄秀妍的玉容上浮起了深切的痛楚:“王爷做不到的妾身又岂能做得到?”恍惚绽开一抹美到极致的笑颜,“既然如此,就让妾身陪王爷一起痛一起苦吧,即便是一辈子妾身亦是无怨无悔的。妾身此生未能与王爷同心,也好歹承受着共同的痛苦,兴许……这样也是好的。”

    福全了无生气的眼里倏忽间闪过一丝动容,只不过也仅仅是昙花一现,末了只淡淡抛下一句:“随你。”这便阖目翻身朝里了。

    豆大的泪珠子自西鲁克氏的眼眸滚落,隐入了嫣红的地毯,添了如红梅般的新红。

    是夜,景阳宫中烛光昏暗,内外萧条冷清,笼罩在夜的深沉里。宫莲早早支走了仅有的两名服侍宫女,独自一人坐于庭院中冷清对着凤首箜篌。

    云遮月,庭院深深,唯有淡淡烛光。凤首箜篌失却了白日里的华丽浮躁,在暗夜里显得黯淡无色。宫莲只是抱着它,睁眼发着痴,不唱不吟,不言不语。

    未知过了多久,重云散去,淡淡月光洒落琴弦。宫莲似被月光唤醒,端坐了身姿,以冰凉的手指拨弄窈窕琴弦。月光笼罩在她单薄如纸片的面容上,触及情肠,潸然泪下,幽幽启齿吟唱:

    明月多情应笑我,

    笑我如今,

    孤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

    结编兰襟。

    月浅灯深,

    梦里云归何处寻?

    是容若新作的词。吟唱的时候她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音容,一个她此生都将触不可及的人。

    她反反复复吟唱着,终至泣不成声。

    忽然,庭院暗处草丛中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宫莲的指尖蓦然僵住,琴声戛然而止。她的眼中流过如星火般一瞬的喜悦,往声响来源处急寻而去,压低了嗓音颤抖道:“……容若,是你么?”

    一只玄猫叫了一声,从草丛中窜出,跳上了庭院中的矮墙,转眼消失在夜幕中,如同一缕幽魂。

    宫莲骇了一跳,脸上的喜色终究如残花凋零,久久伫立于荒草丛生的庭院中,对影发痴。

    未知过了多久,直到双脚站得麻木,一动,酸麻的感觉自脚尖直往上窜,她身子一软便往一边倒去。

    一双强劲的手适时扶住了她,冰冷的声音随后响起在宫莲头顶:“下回再这么摔下去可没人扶你了。”

    宫莲心中又一喜,转过身去才要说话却见容若已远远避了开去,一张往日总能带着嬉笑如暖日的年少面容如今竟只剩下疏离和冷漠,还有藏也藏不住的郁色。

    “奴才给纳兰答应请安,愿答应步步擢升,隆宠不衰。”容若双唇紧抿,正儿八经打了个千儿。苍白月光打在他低垂着的顶帽之上,宛若隔了一层纱。

    宫莲踉跄着倒退几步,无言泪先落。容若……容若该恨透她了吧?她不断摇头,哽咽道:“容若,我……”

    容若凉薄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层心思,倒是我小瞧了你。你早该告诉我的,如今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什么六年之约!这才过了几天?你何必藏得这么深,是为了玩弄我于鼓掌之间吗!”

    宫莲一上前容若就后退,在他眼里已难再寻往昔的一丝宠溺和笑意,有的尽是鄙夷和痛恨。

    “不是的!容若,你怎知我的苦?我……”

    容若冷冷一哂:“苦?我当然知道你的苦了。原以为一朝得蒙皇上临幸你便可栖上高枝儿了,可谁知皇上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也只能在这荒草丛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离你想要的恩宠可差得远呢!你自己看看,看看,你这景阳宫跟冷宫有什么两样!”

    宫莲被容若双手死死钳住双肩用力晃动,直晃得她心疼欲窒息,直到面色苍白如纸,容若才喘息着松了手,毅然决然别过身去抬脚就走。

    宫莲急急喊住:“容若,我从未想过玩弄你,更不曾想伤害你,只是你可知我每日身处这深宫之中是何等的难熬?本想陪着主子娘娘在这深宫一直这么熬下去,直到老死,方能报答主子娘娘十几年来如亲人般的恩典。直到你说要等我六年之后出宫,我每日都在想着出这高高的城墙!你的话我不是不曾悸动。只是,容若,我命如草菅,身不由己啊。”

    容若一直紧闭双眼听完宫莲的话,到了最后险些落下泪来:“宫莲,是皇后逼你的吗?”

    宫莲拼命摇头,急道:“不!不是的。主子娘娘素来待我如亲姐,又怎会做出违背我心意的事来……”

    容若凝视宫莲良久,几次张口欲语还休,最终还是咬着牙说出了口:“是皇上吗?”

    宫莲眸中的绝望和痛楚一闪而逝,苦笑道:“皇上心中只有皇后,如今又如此鄙弃我,从未正眼相看,又怎会喜欢我呢?”

    容若眼中突然凝聚杀气:“那是谁?我杀了他!”

    宫莲惊慌捂住容若的嘴,四下里望了望,心惊道:“你闭嘴!你若是真心为我好便莫做傻事!后宫争斗从来都是不见血的毒辣,你千万不能沾染。”

    容若一把扣住宫莲的手腕,拉起就往外扯,“既然这地方如此腌臜,咱们还留在这儿作甚?我带你出宫。”

    “你疯了吗!”宫莲一面挣扎一面低声哭喊。

    容若却一味不管不顾:“我就是疯了,早就疯了!以往虽然不能天天见到你却也还有盼头,眼下呢?眼下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你还指望我能心平气和接受你成为帝妾的事实……啊!”话未说完,手臂上突袭而至的疼痛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又惊又恨地看着宫莲。

    口中尝到一丝血腥味,宫莲流着泪步步后退,不断摇头:“我死不足惜,可我断不能害了你!容若,你死了这条心吧,即便我不是嫔妃,六年之后我也绝不会嫁给你,我心中早已另有所属,当初之所以允诺你六年之约只是不想伤害你,如今却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

    两行热泪自容若眼中滑落,只是他的脸隐在黑暗里,没有人看得见。

    “从今以后,我做我的无宠嫔妃,你做你的御前红人,但愿我们不再相见,即便相见亦如不见。珍重,容若。”

    宫莲转身离去时,新泪湮灭了旧泪。

    容若独自一人在风雪中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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