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莫逆 (第2/3页)
自己的身体,一下坐到书案旁的座椅上,定睛浏览,抬手捋着那一句句晦涩难懂的文字来,“九章……惜诵曰,心郁悒余……侘傺兮。” 她满腹狐疑地拿起烛台下面完好合起的《金匮要略》,“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做……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然,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 安歌仿佛明白了什么,急速起身间,对着一栏栏书架翻腾起来,她越看心里越凉,一目十行,尽是《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诸病源候论》、《千金要方》等一套套医学典籍,更莫提她从未听过的《肘后备急方》、《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外台秘要》、《圣济总录》了。 安歌抬眼望了望倚在桌前默默观察自己的子期,相视一笑间,直直看穿各自心意,“子期,我想帮你一起。” 钟子期拉着她坐在桌前,并不宽敞的书桌让他俩紧紧凑在一起,安歌的眼神里充满无尽的渴求,她想弄清李崇训的病,想为他找寻治疗的办法。 这一刻,仿佛书本上那些文字的笔画拆解开来,搭成一条条长长的梯子,顺着那里爬,就能找到最终的答案和方向,便能幻化成一份支撑他对余生充满热情的希望。 “我从几年前便开始四处搜罗这些医学古籍,总期盼着能找些方法让他好起来,但效用并不明显。如今,也是时候将这些东西传授给你了。”钟子期熟练地穿梭在不同的架子间,一摞厚厚的书卷被他搬到案前。 “‘离梦心疾’自古以来便存在,《楚辞》、《左传》都是最早的记载,这上面说,楚国有一位将军名子重,因讨伐吴国失利,不仅全军覆没,还割让了大片的土地和居民,楚国人怪罪归来的子重,还咒骂他早些自尽,这都使子重积郁成疾,终而患心疾而亡。”他随手翻开一页,将其放置在安歌面前,便是他口中详述的那般,更让安歌感到钟子期对李崇训那份深厚友谊,鼻子渐渐泛出一阵酸意。 “秦汉时期的《黄帝内经》是一部承前启后的集大成作,它对心疾实现了系统的阐述和认识。”那边,钟子期并无察觉,依旧一丝不苟地如倒竹豆一样,滔滔不绝地说着,并同步翻折书页向安歌展示,“书中认为,心疾病因有三,其一,体质之因,《灵枢-阴阳二十五人》有曰,‘木形之人,比于上角,似于苍帝,其为人苍色,小头长面,大肩背,直身,小手足,有才,好劳心,少力多忧,劳于事,能春夏不能秋冬,秋冬感而病生’;其二,脏腑失调,正如《素问-宣明五气篇》云,‘精气并于心则喜,并于肺则悲,并于肝则忧,并于脾则畏,并于肾则恐,是谓五并,虚而相并者也;其三,它病连累,《灵枢·厥病》谓,‘风痹yin砾,病不可已者,足如履冰,时如入汤中,股胫yin泺,烦心头痛,时呕时悗,眩已汗出,久则目眩,悲以喜恐,短气不乐,不出三年死也。’” 安歌看到一向外表看上去喜乐逍遥的钟子期,为崇训默默做的一切,大为震撼。又回想起崇训对他毫无理由的依赖和信任,不禁红了眼圈。 钟子期以为她是听到那句“不出三年死也”致使的担忧惊惧,赶忙劝慰,“别担心,这只是书上说的,并不全对……你看《神农本草经》里记载药物治疗的办法,比如用伏翼,能够使人开怀、媚好无忧,用合欢花蕊,可利心智,疏解郁气。出路众多,咱们还有机会,崇训有你和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泪眼朦胧间,安歌看到钟子期那原本精致面颊上一缕浅红的刀疤,已然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上去,泪如雨下,“子期,这一刀,应是我欠你们的,我为崇训做的太少,为你承担的太少,我们三人里,我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我们的符将军何时变得这么爱哭了?可不像你的作风。”子期宠溺地笑着,“不过你错了,有了你,我们原本单调的生活,多了许多不同的色彩,甚至还成为站在风口浪尖、扭转乾坤的救世主,是你让崇训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活着,也让我找回曾经年少轻狂的感觉。所以,我们三个,你才是最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他伸出手掌,朗朗声势,“一生大笑能几回?” 安歌破涕为笑,坚定附和道,“斗酒相逢须醉倒!” 而后举手猛然一击,十指紧握,热流涌动,感受着彼时彼此心底最至高无上的赤诚与默契,源源不绝,浩浩汤汤。 忽的一阵疾风袭来,木门“吱呀”一声,被微微吹开一道缝隙,更差点掀翻了桌上跳动的烛火,险些将火苗洒在周围的纸面上。 安歌起身去关门,嘴里叨念着,“我对医书知之甚少,子期,起初你要慢些教我。” “抱歉,我只能教你这几日,便要离开了。” “离开?”安歌扶着门框,大脑一片空白地愣在那里,“你要去哪儿?” “他早该离开了!”忽的,大门一下子被人推开,力量之大,令安歌猝不及防倒退几步,才得以站稳。 只见李守贞一脸阴鸷地踏进屋内,身后跟着洋洋自得的初蝉。几日未见,那女婢脸上曾经的稚嫩无辜几乎已消失不见,唯有满眼的小人得志和对自己的愤恨。 安歌低头望着那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化成两柄黑色刀锋,仿如就要直直朝自己劈砍下来。 李守贞将垂目而立的钟子期仔仔细细看个遍,内心不禁连连惊呼,将他放到人群里,很有可能被众人忽略,可一旦单拎着看他,才越来越发觉那股的绝艳惊才的气质。面颊虽被刀疤蒙尘,却丝毫阻挡不住他精雕玉琢的五官,混迹着张扬和不羁,整合迸发出的夺目光彩,寻常女子若是对他欲罢不能,定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那个谶语在脑中一闪而过,李守贞不由分说地指着他破口大骂,“李府供你吃喝玩乐,崇训待你如兄弟手足,你身为外人,在府上呼风唤雨、恃宠而骄,非但不念恩德,反而明目张胆地勾引兄友之妻,卑劣行径实在可恶至极!” 钟子期坦然昂首,和李守贞对视,毫无畏惧。 安歌上前反驳道,“老爷,你这是污蔑!我们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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