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尾槿 (第3/3页)
他的衣领问个清楚,又想到他和刘氏梅树下耳鬓厮磨的岁月静好,想到他带着宜哥为自己出阁时送来的悠悠诵歌,想到他在自己心中曾经是那么的完美无瑕,她决意还是不再回过头去,唯留给他郁郁只言片语。
“妹唯愿兄嫂言配德兮,不离不弃,携手相向,聊写衷肠。” 出门后,尾槿不耐地丢给他们两套一模一样的、已被盥洗发白的男仆装束,又牵来两匹高头大马,扔给他们两柄佩剑,一个字也不交待,只是自己独乘一骑,便优哉游哉地向城门方向驶去。 如今国丧期未过,她从头到脚虽是深色打扮,然紫色与黑色交相呼应,让她的气质出落得超凡脱俗,帷纱背后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段更是一路吸引着众人目光,安歌对她如此随意的摆布和招摇过市的姿态,感到颇为愤怒,众目睽睽之下,又只能隐忍不发,只好尴尬地不时用袖子遮住脸,生怕被什么人辨认出来。 “呦,老板娘这是要出城去啊?”守城的将士俨然和尾槿颇为相熟,走到马前,顺势摸了一下她纤细的小腿。 尾槿单手撩开帷巾,甩给那个粗矮壮汉一个傲娇的白眼,“你个色胚,几日都不来我们茶舍坐坐,如今还来占老娘便宜,色胆包天!” “圣上刚登基,又逢关中鸡飞狗跳,我们黑天白日地,一刻都不停闲……”他色眯眯地把着尾槿那紧致的小腿不撒手,“好几日不见,我们哥儿几个想你不行,没成想,你今天竟送上门来,还不让我们看够了,才能放你走。” 尾槿抬起精致的金莲,往那领头的军官心头酸软一踹,“前两日,固始县大雪遮天,我担心比我性命还金贵的茶山遭了罪,赶忙放下这边手头的活儿,急匆匆地赶过去查看些情况,你们这些讨厌鬼,又来绊住我,若是耽误了我的事,谁都别想喝到头尖的春茶!” 那将士作势掩着自己的胸口,显得极为滑稽,“好狠心,啥时等我们轮岗得假,你也带我们去那宝贝似的茶山转转呗。” 他边说边踮起脚望着躲在尾槿背后闪闪躲躲的两个随从,眼里尽是嘲笑的暧昧,“诶,这两个长得比前一次的小厮好看一些,倒像秀气的女娃子。” 尾槿原本流转飞扬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人生得意须尽欢,再过一阵子,我便要嫁去别人家做小,想再逍遥也是不能够了。” 那守城将士大为惊讶,张大的嘴巴迟迟不肯合拢,“是……是哪家的老爷有如此福气?” “自然是郭家风流倜傥的大少爷,柴荣!”尾槿恢复了满眼骄傲,故意将头侧到安歌那边,飞扬的声音一点也不因涉及私隐而收敛半分,“那日我服侍柴少爷在床榻,他说过不愿再和我如此苟且偷摸,不日便要纳我进门,做他的侍妾……被你这么一说,我还未走,又开始止不住地想他了。” 从她口中听到如此不堪鄙陋的言语,又不知她为何如此明目张胆地透露出自己的底细,若不是身侧的崇训早有防备按住自己的手,安歌恐怕早就跳下马,上前撕烂这个宛如妓女浪荡行径的巧嘴了。 将士一听郭家大名,脸上便堆砌着止不住的谄媚痴笑,“郭家少奶奶,苟富贵,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狐朋狗友才是!” “那是自然。”尾槿放下帷面,挥舞着扬起马鞭,召唤身后二人,随她呼啸出城,一口气跑到十里外的乡间旷野,这才罢休。 见周遭人烟已是稀少许多,安歌气愤地驾马拦住尾槿去路,想要好好质问其一番,“刚才在城门一举一动,你究竟有何居心,非要沸沸扬扬地让所有人都知晓你与郭家的关系么?” “是啊,”尾槿早已恢复初见时的冷若冰霜,方才浓重的风尘气息,早已销声匿迹,“你们只顾自己逃走,却不知只有演好这一出戏,才能洗清李家和郭家共谋的一切嫌疑。”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安歌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黑紫纱衣罩身的女子如迷雾一般神秘,抽丝剥茧也看不到她真实的样子,“听着,不论你究竟和柴大哥是何关系,我奉劝你,最好不要破坏他和嫂子的感情,也别再打他的主意。” “我也想打他的主意,可是我配不上他,从头至尾都配不上他!如今我奉命和一个狗官私通,肮脏到了极点,你说我还能怎样?”尾槿抓住缰绳的双手愈加用力,“我愿为主公奉献自己,他们又要拼死保住你,那所有一切的恶心和不堪便都由我来承担。这样,主公内心才会觉得恻隐于我。只要有这份亏欠在,他便永远没有办法甩开我……” “本不该和你说这么多,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去往潼关的路在那边,我也要去固始照看我的茶山了。至此分道扬镳,愿你我永不相见!”尾槿临行前伏在安歌的耳边,两片极其俏丽的唇瓣,透过飘逸的紫纱,撩拨着安歌心底莫名的情愫,“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讨厌你么?主公宿醉之后,只叫过你的名字,符、安、歌。” 安歌不知是她身上萦绕的特有香气,还是知晓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天秘密,她惊诧得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那女子行径古怪轻浮,还是和她少说为宜。” 待崇训上前为她披上挡风的云肩,她才发觉尾槿早已驰骋远去。 心脏突突跳了许久,终归平复。她还是对着可唤作“细作”、又可称之为“忠卫”的奇女子,依稀远去的倩影,抚着发红双颊,默默地道了一句迟来的感激。 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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