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舞马 (第2/3页)
明就里,谁知那姑娘古灵精怪地搞出个欲擒故纵的戏码,又变脸般地嘻嘻笑着,张牙舞爪地朝他腰间跳脱着袭来,吓得他“花颜失色”地绕着眼前的营帐躲闪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不出预料地被骓儿心满意足地逮住并箍着腰拥了半晌,直惹得周围站岗的士兵纷纷侧目不已。
打闹一番下来,李重进既欢喜又嗔怒,“你这妮子,看样子是想让我早早地娶了别人啊!”
骓儿听到此语,吓得立马捏住李重进瘦长的下颚,顷刻横眉竖目,“你要娶别人?你敢娶别人?”
“你我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昵打闹,不消说你张爹爹会不会去告诉陛下,就是有些闲言碎语传到陛下耳根子里,就是你我的灭顶之灾。若是陛下盛怒之下命我娶了别人,我也只得为了你忤逆旨意。于我不过是人头点地,只是于你,便再也见不到我了。”
骓儿顿感一嚇,赶忙束起双手往身后跳了几步,和李重进瞬间隔了几重距离,“我不再这样,子期哥哥。只求你无恙,也别娶别人。”秀脸收起所有嬉笑与顽劣,只是郑重其事地恳求,“我如今已十一岁,再等我几年,可好?”
“钟子期如今二十有二,已是行过冠礼言而有信之人,之前我曾说过等你,便一定会等你。只盼你心境长程,若得见似锦繁花,仍可不忘身后旧琴如故。”
骓儿泛着绵绵欣喜,却也大致听懂了重进的话,强忍着不再上前。
她俏皮地单手拨弄着长及腰间飞扬的发梢,略歪着头,忽闪着刚刚长成的潋滟丹凤,情深阔海,如慕如诉,“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听闻圣上传唤,李重进这才扶着剑柄难舍难分地离去,直到他走回御帐,掀帘入内之前,还能远远瞥见那轮灿日下纹丝不动的窈窕纤纤,心中更荡漾着交心后的踏实与融融暖意,他下意识地抚着今日特意穿上的青色中衣,感念崇训碧天之上的庇佑福泽,令这颗漂泊已久的孤心终有安宁向往之归处。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南斗阑珊,北斗入眶。
大周军营,今夜已奉圣上之命,拆卸军帐二十余所,形成宽阔平地五十余丈,cao场两侧,各布响鼓九张,场地中央,叠放三层起落踏板,万般皆置,蓄势待发。
众位军将已悉数莅临其旁不远处的设宴之所,听闻圣上驾临,全体皆伏地叩首,呼声震地,万马齐喑。
“众将士平身入座!”郭威身覆明黄色窄衣、外悬金光铠甲,遂举起满杯琼浆,环视治下,万丈龙气于夜幕之中更显夺目耀眼,“兖城之困,慕容之祸,虽缠绕经年,凶险多变,但我军将士士气凛然,从一而终,未有衰竭,于今收复失地,中原得一统平安,着实令朕敬服,可喜可贺,更足以书写我大周史册!”
范质携众臣举斛齐呼,“陛下威望如炬,慧谋如奇,乃大周气势磅礴之源,百姓福祉未央之泉!”
太常大鼓,藻绘如锦。
乐工齐击,声震城阙。
正当众人目光皆被响鼓重锤吸引之时,雄音壮曲顿时戛然而止。
九曲回环之际,一阵熟悉的长笛曼曲缥缈渐起,由远及近映入耳帘,悠长深邃,又带清冷如烟,屏息凝神,不禁使人心浸沁醉。
此时,一袭青白色帷幔缓缓从天而降,穹顶月光薄纱倾泻,黄沙笼火似霞明艳,帷幔之后于火光映射间,乐者与舞者双影应声茕茕而现,一位秉执长笛静立旁侧,专心刻画一符一曲,身形未动一毫一厘,晚风吹拂之下,唯有系于发间绵长丝带轻盈而舞,直上青天。
曲调起承转合,五指一翕一张,音色泛起高亢,共鸣直逼腑脏。
身居三层起落踏板之上的舞者,遂应和高鸣笛音翩翩动启,身量袅袅纤纤,腰身盈盈而握,反弹琵琶,踏板胡旋,轻盈越起,翱翔天界,青丝荡漾腰间,跃起沉落之间,莲摆似水缠绵,俨然从古画下凡的彩云飞天,顾盼生辉,光影凝结,神采精华,超凡脱俗。
绘声与妙舞交汇,透过纱织呈现着恍如仙境般的美不胜收,令众人心静神迷,唯有那长笛吹拂悠远,浩荡博大之下渐渐难掩笛声本身独有的寂寥悲悯。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若干将士踩着笛音从两侧捧着一盘盘血染的盔甲现身,面向高位齐齐跪下,并将手中的托盘整齐划一地高举过顶。
郭威满目肃容,铿锵起身,左右列位众卿皆随圣上一并躬身向战死疆场的儿郎们行三拜恭礼。
伴着渐终尾曲,周正女声屏后渐起,字正腔圆,思念如注,“汴水开天地,河汉清几许。无畏铸乾坤,英灵殊未已。”
“无畏铸乾坤,英灵殊未已!今日盛宴,乃大周一统中原之贺,更是一路走来无数兵将血rou之躯抛洒所筑。”郭威饱含热泪,端起酒爵遍洒脚下黄土,“大周之兴,百姓之安,皆因有尔,尔等之功,青史留名,尔等之勇,毕镌民心,尔等之念,亦为大周之念。功未成,身先死,待到国泰民安时,愿尔魂归共享之!”
全军众将浩浩泱泱,此情此景无一不为之默泪动容,喜与哀的转折,哀与喜的交织,更浇铸了他们对大周的无上忠诚,齐心协力奋勇抗敌,皆为了身后万万个百姓亲人的平安喜乐,即使捐躯为国,天子万民亦会将自己铭记在心。
既如此,无忧虑,唯献忠,何所惧!
曲终舞毕,屏帘后的安歌在李重进的轻扶下,缓步前来向郭威行叩拜大礼后赐座安顿。
坐席对面的郭荣见安歌身着青色中衣、外罩青黑色芙蓉纹饰的深色薄纱,清冷逼人,孤傲难追。长颈之上、秀首之后,盘踞着两朵玉琮飞天青丝高髻,眉尖若蹙,眼神微黯,更显神思倦怠,教人心心念念。
他见安歌不执木箸,唯有强抿着娇唇向着前来敬酒的同僚斟酌对饮,心中早已如明镜一般,方一听到笛声扬起,便知这曲为安歌及笄之时崇训遂心而作,时光如洒,旧曲今听,不由得心生悲凉怀念,故人欢笑恍如昨,踽踽独行人事非,安歌如此,自己又何尝非如此。
郭荣不禁抬指算来,竟发觉今日乃崇训飞升三年之祭,心中满是惦念不忍,却知安歌感怀故夫之时,自己不便上前叨扰讨嫌,便只得胡乱应付着各方前来的觥筹敬礼,满心满眼皆注视着安歌的细末举动,方可令自己略略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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