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决堤 (第2/3页)
次翼在旁劝慰,“万一是临时安排,一日之内便可回来呢?” “不,今早和兰家结怨,这怕是兰藉早就安排好的。”安歌右眼突突直跳,“我怕柴大哥要出事……” 宗训不知是见娘亲如此焦慌还是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任凭次翼如何哄劝都无济于事。 “我去找他。”安歌拨开绛珠搀扶的手,就要往门外冲。 “昭华,我陪你一起。”夏虞侯将手中的大碗酒一饮而尽,提着剑便要出发,“谁敢在我跟前碰你们一根汗毛,我便劈他个一刀两断!” “啊!”站在众人身后的苏麻一声凄怆尖叫,指着绛珠襦裙之上猩红一片,“血……血……” 绛珠顺着桌子痛苦地坐倒在地,豆大汗珠瞬间洇湿了她的夏日薄衣,她一手死死抓住夏虞侯的裤管,一手捂着高耸的肚子,眉眼已极度扭曲,撕心裂肺地大喊,“疼……我疼……” 允中见状,连忙教众人一同将产妇抬回临墅,他掀起已湿红黏稠一片的裙摆,伸手摸查片刻,已知情状不好,“苏麻,你去帮我拿药箱,次翼jiejie,你去准备热水、剪刀和干净的布来,还有,产房血腥,快带小少爷离开这,捂住他的耳朵,他会害怕……” 半刻后,苏麻慌里慌张地拿着药箱,一不留神歪在湿滑的台阶之上,药箱里的工具狼藉地洒了满地。 允中见此,愤怒地将她从地上提起,“人命关天,你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不许害怕胆怯,只许全神贯注。你听到没有?” 苏麻拼命点着头,喘着粗气麻利地归拢药箱,又返回炊房帮次翼烧水备布。 绛珠死死抓着夏虞侯已是咬痕密布、渗着鲜血的手,后者已是泪眼囫囵,是身疼,亦是心疼。 绛珠大口大口地呼气,脸色已近乎白纸,“尚直……你快跟着大小姐去找公子,别因为我误了事……” “嗯……嗯……”夏虞侯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安抚妻子,“我会尽快回来,你和闺女都要好好的……” 安歌心急如焚,连忙制止,“夏叔,你别去,就在这陪着姑姑。” 允中将一团团滴着血水的湿布扔到地上,皱着眉头建议,“夏虞侯,我劝您切莫乱走,现在很危险,大人和孩子都很危险!” 听次翼说别院门口有人找,安歌立马披着蓑衣只身提剑飞奔而去。 “夫人,你家老爷在押货时遇到了‘走山’,被埋在土里,那个叫啥……张琼的,教我回来找您求救。” “他们在那儿?快带我过去!” 安歌对眼前之人虽然疑窦丛生,却无法允许自己放过任何一个与柴荣有关的可能线索,二人驾马下丘,淋着暴雨并驾飞驰,而后双双来到路过粉定村之后没几公里的狭窄山涧,依稀听到身侧泗水河床由远及近传来的阵阵汹涌咆哮,好似天神暴怒,大地震颤。 那人趁乱企图将安歌推下马背,后者巧妙躲开偷袭,勾着马镫,闪身回旋到马鞍铁毡之上,刀剑出鞘刺向对面马腿,始作俑者终被甩下地面,翻滚着摔到头破血流。 安歌半跪在地,拔刀抵住那人咽喉,“快说,柴荣在哪儿?” “我不知道,”那人觉得刀锋已经切入肌肤,瞬间魂飞魄散,“我真的不知道,兰公子只是说让我引你到这……我不想死。求求你!” “快滚!”安歌转身用耳贴住河床,除了排山倒海的洪峰奔袭,河床石缝中依稀传出连续不断的沉重开裂声响,噼里啪啦,好似军队缴械投降、一泻千里。 她抬起右手,嗅着掌心粘湿的黄河水特有的浓重苦腥湿涩,此时,岸边连密坠落的满溢河水,一垂垂冰凉地浇在蓑帽之上,终令她轰然醒悟。 颤抖着双手及双唇,旋即调转马头,紧握的缰绳几近镶嵌掌心,拼劲全力策打马身,步云天下似已感知危险,跨着大步飞跑起来,拉开了一场生与死的时速较量。 然安歌默数不过数十步有余,终听身后好如炮火轰炸,高企于岸边的河堤轰然决口,泥沙俱下,无遮无阻,咆哮横流,它们翻滚着一人多高的水花,张着死亡的魔爪,朝她和马匹吞卷而来,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水来了!”快到粉定村时,安歌透过如注的雨滴依稀见到人影晃动,叫嚷着让他们朝高处逃命,“快跑!快跑!” “安歌!安歌!”远处那人挥舞着健硕的手臂,兴奋不已。 “荣哥哥!”安歌惊喜地挥手对视,望着那熟悉的身影,正托举着几个腿脚不便之人艰难上马,且连连摆手大吼,“救人!救人!” 危难时刻,柴荣带着张琼、离青,指挥舒家老幼向丘上躲避,几位年迈腿脚不便的老人,便让他们坐上马身,无奈马匹有限,他便用力扛起一人到自己背上,又随手拽了两个人,一同拉扯着徒步奔跑上丘。 当她再度回头,洪水已席卷着草木屋舍冲到眼前,瞬间将粉定村门楼冲垮吞没,唯有层峦尖顶幸免遇难。 “安歌,你有没有事?”柴荣拨开众人,激动地将全身湿透的妻子紧扣在怀中,“你吓死我了!” “你吓死我了才对!我以为你出事了!”安歌锤击着他guntang的后背,埋首大哭,悬着的心终于落定,“荣哥哥,我好害怕!” 忽听幸存的舒家人丁之中一阵喧哗。 “糟了!五叔和五婶呢?” “天啊!他们不会还守在小七尸身旁边吧?” 舒族长颤颤巍巍地拉住柴荣与安歌的手,带着族人全部跪倒在地,“公子夫人!求你们救救我五弟一家,他们已经没了儿子,自己不能再出事了!” 张琼方因救人被横出的树枝扎伤身体,柴荣安抚好众人便要下丘。安歌死死拉住其手,无论怎样也要随他一同前去。 “安歌,你别胡闹……” 只见她气鼓鼓地解开自己上衣束腰,将两人挽牢的双手,借腰布缠绕扭转系成死结,“我说过,不要你再离开我。要救一起救,要死一起死!” 两人便这般同心相扣,移步入水。洪峰虽过,水势依旧湍急,表面之下,夹带着一块块被冲垮的房屋木屑,犀利尖锐,游前一尺,暗藏凶险,荆棘未知。 一路顺着水流游游停停,终于来到放置棺木的祠堂之前,棺封已随奔流飘荡到不知去向,雨势依旧凶猛,安歌略显体力不支地粗声喘息,因终见廊下依稀有人抱紧木柱,水流几乎淹没头顶,千钧一发之际,只得硬撑着跟随柴荣上前救人。 两位老人已濒临溺毙边缘,怀中仍死死抱着儿子的尸身,柴荣手脚并用发力顶着木柱,和安歌一起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才将他们拉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