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录_情书(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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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书(三) (第3/4页)

br>    第一次见你,你如一张绝美文静的长轴画卷,只让人瞥见一个侧面,便失了心魄,迷醉其中;之后跟随你、观望你,你便从一个只活在一瞬间惊心动魄的美丽之中浴汤而生的可人,鲜活而guntang,一点不似画纸上冷冷冰冰的凝固一面,我得以窥见你的活泼,感受你的生命,体味你的悲喜。而如今,我从别人口中得之你的过去,从他不那么绘声绘色的言语里得之你的过去,不为我所知的过去,不为参与你那段生命之外的人所知的过去。听他群像的演说,适时地将话题推向你,任他闭目回味,任他编写杜撰,任他将故事讲到另一个话题。我从中挑挑捡捡,撇去浮在我想得知的清汤上的沫子,将择干净的关系记在心里,将理清楚的故事写在脑子里。你的人生,至少是我探寻而来的人生,像一条绵延的线,由一个个大小的故事串接,由一个个登场又谢幕的人物推动,借他人之口,终于生长在了我的记忆里。我不曾参与过你过去的一切,但在某一刻,我却有一种见证了你成为现在的你的感觉。中间缺如了大片的空白,没有人完整地知晓,你自己或许也不曾铭记,我更无从所知。但是不重要了,我得到了一个意想中的你,活在别人言语里的你,而我的眼睛里,装进了如今鲜活的你,这就足够了,在没有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事情了。

    依着所有与你有关的线索,我刻录下一部写满你痕迹的光碟,储存在生命的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时而绵长回味,时而哀伤感怀。我像点燃一根潜伏在人流之中单独牵引的绳线,铺陈开了一个曾发生在另一片土地上的、几百亿万人生命里拥有又失去的故事,我点着灯看过去,任风吹得累流满面,任皑皑冬雪茫茫延绵,而你在四季的泉眼里巍巍高歌。我像开启盲盒的孩童,明明知道自己还远未达到秘密的核心,却因为剥开巧克力糖纸上的一层糖纸而自喜,秘密离我便更近一点。

    而我那可怜的朋友,他怎么会知道,他无意之中被自己视若松兰的好友利用了。我只能心中默念一百遍一千遍的抱歉,过而继续引导着他讲一些和你有关的事情,虚伪又善良,无辜又无奈。而后的许多年里,那些当初欺瞒过他的慌被一杯又一杯斟满生活酸楚凄离的酒水冲淡,被一句又一句抗争生活的诗行写散,被一首又一首呐喊着桀昂的歌谣扫进垃圾桶。他是个受不了欺骗的人,所以保护他最好的方法要么是从不欺骗他,要么是一直骗他,直到死亡,把那个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带到坟墓。他不会知道这些的,他同你一样大,还要过自己六十五岁、七十岁、八十岁,乃至更久的生日,他的一生不需要多一个谎言,一个来自同他相识了几十年的朋友的谎言,一个他虽没有什么损失却的的确确被哄骗的谎言。哪怕我知道这个谎言对耳顺之年的他来说,不过像是败色西装上衣袖口崭露的线头,他甚至已经不屑于揪来丢掉。但他的一生太固执了,固执到宁愿放弃大半所谓的朋友,只希望逢着几个走心的人,这个线头的存在虽无伤大雅,但必然会在他垢净的心里留下一道看不见血的伤口,必然会的,而且会膈应又磕碜。我不想在临死前糊涂这么一回,届时他是应该怀着对友人的慈悲给我坟头添一朵花,还是痛骂我一顿后与我决裂?我相信哪一种选择他都不会好受。我不想让一个无辜的同我一样年老但不需要同我一样等待死亡的人承受这一切,就让我欠下一些东西吧。想来死后应该阎王应该不会追究我在人间的诚信问题,如果真的追究起来,顶多让人间多送些纸钱赎罪,不过那时的我已经决定不了这些事情了。要么我死乞白赖地求阎王宽恕我善意嗯谎言,要么我就心甘情愿地承受阎王的责罚。据我看小说的经验来看,这样的罪孽,至多在下一辈子的阳寿上剪个几年,不至于惹怒阴差送我去投一个猪胎。毕竟,不是谁都敢大摇大摆地调戏美丽的小娘子的,那可是不小的罪过。

    我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最近时常陷入一些不找边际的胡思乱想之中,楞呆呆地晃过一个下午。或许真有冥冥上天也说不一定,相信就会有的吧,那样可以让人不那么害怕死亡。但是恍惚过后,我仍记得自己最后要完成的事情,仍想要尽心尽力做好最后几件终了之事,或许会行至半途,但是走一步算一步。有些事情,死了之后,就做不成了。

    给你写信的缘由是复杂的,对待这封信的态度也是复杂的,就同我对你毫无瓜葛却纷繁错乱的情感一样,像一团缠乱的麻线,我知道它是何时结上的,却没有能力解开。所以我决定写下来,想要向一个人,或许是真的你,或许不是真的你,说一些没有人听我说过的话,像说给自己听,打发一下子我最后的光阴,过渡一下孤寂的时间。或许你会说我虚度光阴,算是吧,毕竟连小孩子都说这帮老头老太太一天天真闲,只公园打拳遛鸟唱歌跳舞,便过了一整日的时光,不似他们还有修习的功课和不知道是谁按压在他们肩头的沉甸甸使命感。一帮整日里逍遥的老年人还偏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叫人讨厌。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们要把自己没有实现的东西放在一群只知道掰着手指头数数的小家伙身上,但他们身上总能让人看到一种叫希望和可能的东西,所以明明知道他们会很累,还是忍不住放些东西给他们驮着背着,真是固执。而我们继续倚老卖老地目睹着它的发生,毕竟我们之前就是这么过来的,也没有出大岔子,所以让他们继续下去,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落笔也是复杂的。捉笔如武士提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好,不拖泥带水、不画蛇添足最好。但我提起笔,墨汁没有蘸起几滴就被自己愚钝的行笔失去了信心,啃食一下手指,打一会儿太极又继续落笔,时而写得艰难,时而写得顺畅。没延续几分钟劲头,便失了文人的魂魄,犹犹豫豫,不知道写什么,说过来说过去,无非喜欢,无非美丽,无非各种各样空洞的词汇堆起来,却也不是你,却也无可奈何。我学了一辈子,写不出来,就如同我品了一辈子没有悟明白的情爱一般。当笔头哗啦哗啦落下时,却又无从收敛,一点儿没有男人割舍的气概,唠唠叨叨把心里憋了大半辈子的话掏出来写给你,却又生怕你被mama桑一样的话烦扰。且就请你包容吧,权当给厚沓沓的信纸背后枯朽的墨水的怜爱吧。

    信远未写完,就容我歇一歇吧,若是明晨我还能醒来,我再继续给你故事。或许明天的开头,我能想到一个合适的配的上你又不折辱你的前称。

    六

    致我失去的林舒:

    今晨我仍活着,这是个不算坏的消息,唯让我介怀的是你又一次没有出现在我自导自演的梦中,为浓睡不消的清晨而言,这半点缺憾像遮了层隐隐的纱。暮夏的窗外飘起了小雨,淋漓地挥洒着冷淡的热情,捂在我阴翳的心口,昭示着与心情一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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