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门:蠹虫 (第2/2页)
水面却终归平静无波。 因为知道自己的目的和方向,所以,并不会因为一时的波折而动摇。即使这里是地下,即使面前的人,亦并非善类。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她能始终保持冷静与从容。 “除了贪渎案,还有薛将军谋逆案。” 李世默正正地看着他。 “那我是否可以说,正因为这些年你替薛将军暗中处理饷银,所以手中才有薛将军的印信—— “那些所谓暗通西突的信件,都是你拿着他的印信伪造的。” “消息挺灵通。” 薛琀也不想藏着掖着,他扬声,一字一句。 “谋逆案确实是假的。我和冯征的证据,都是假的。” “为什么?薛将军那么信任你,连印信都交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 “萧家文臣薛家将。” 薛琀慢慢咂摸这句话,忽地又绽出一个极尽嘲弄的笑。 “殿下你听过这首童谣吧,薛家人能征善战,非上战场不足以称之为薛家男儿。我从小就跟着他了,本以为能混个军功,结果,殿下你知道吗?” 他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他居然说我不适合。就适合替他打打杂,数数钱。我这半辈子都耗在西北,却跟着大唐军功最显赫的将领,刀都没有摸过。” 就像不甘心一般,他又补充道:“冯征也是,跟了他这么多年,依旧还是个萧关守将。”
怀才不遇。这是个心生怨怼的好理由。 但事实真是如此么? 李世默看着眼前的人,满屋幽深,昏暗。因为背光,就连他脸上的悲愤,也是影影绰绰看不清的。 若昭说过,能从那场血案里逃出来的人,必定不好打交道。要小心,不能上当。 所以…… 某些蛛丝般的想法连缀成线,墙角烛光突然一闪,照得满屋灯火煌煌,蠹虫无处可匿。 李世默也笑,把嘲弄的笑如数奉还。 “你以为本王会信你话么?真正的事实是,薛府被下令幽闭之时,你便以为虚报兵员一事暴露。而你是军饷转手的第一负责人,一旦追查起来,你势必逃不了一死。所以才伪造薛将军通敌的证据,妄图以一个污点证人的身份,逃脱死刑。” 一张如面具的脸又一点点裂开,悲愤之情尚未持续须臾,薛琀也咧开了嘴。 “呀,挺聪明。”他撑着脑袋,看戏一般地玩味李世默的表情,“其实都有一点吧,这些年怀才不遇是真,担惊受怕也是真。没人跟我留后路,那我总得给自己留一条。” 他耀武扬威地摊手。 “殿下你看,我成功了。他死了,我还活着。” 关于一个死字牵扯的血迹斑斑,突然触及了李世默某种压在心底里的情绪。 他赫然起身,四下皆是土墙,勉强能容一人站直的地下室逼仄得他心慌。 九月刑场上的经久不息秋风,漫过高台喷薄如注的鲜血,这些年画地为牢的自苦,彻夜不眠的折磨,突然化作了面前某个极其可悲的笑话。 冷静,一定要冷静。 李世默攥紧了拳头在未修葺的土墙上反复摩擦。 面前这个人狡兔三窟,还有没有,他漏掉的细节? 等等,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薛琀如今已算逃出生天,虽然现在只能蜗居地下室,可一旦伪造证据的罪名坐实,他一样还不了自由身。 一再反复确认,他告诉过薛琀,自己的目的是重查龙门薛氏案。 而重查就意味着,薛琀是罪上加罪。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实情。 除非他告诉自己的不是实情,或者是片面的实情。 忽地,自远处,细碎的跫音如盛夏时节的雨,窸窸窣窣,又逐渐磅礴如注。暴雨声渐近,兵器摩擦声,官靴扎扎实实踩在地上的声响,铺天盖地而来。 其中混杂着一个不阴不阳的嗓音—— “包围薛府,一个人都不许放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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