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济濮 (第2/2页)
> 数日后,众人来到了济水分流之处的黄池,并北渡济水,行进于济之阳、濮之阴这快华戎混居之地。而到了这里,众人也初步离开了郑邦的势力范围。 郑忽还是第一次行于东方。这几日,他与君父郑寤生同乘一车,旁观了郑寤生路经戎人聚落时的各种指挥决策。相对于与诸夏之邦打交道时常见的礼仪,与戎人交往就复杂的多,往往需要同时展示实力与善意,且在某些地方行一定的戎礼,才能妥当的获得食水补充以及落脚歇息的地方。而另一个让郑忽吃惊的地方,是他发现戎人们还是很讲“礼数”的,并非难以沟通之人,当然,这里的“礼数”指的是戎礼而非周礼。这颠覆了他印象中野蛮无礼的戎人形象。于是,在观察了几天之后,郑忽向郑寤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说戎人亦有礼?这么说也不是不行。你可知戎人的来历?” 郑忽奇道:“戎人们难道不是居于僻野,不受王化之人么?” 郑寤生哈哈一笑:“我少年之时也是如你这般想的。现如今,戎人是多居于偏僻之地,但未必远离于天子幾内。你在王城多时,可知道伊洛之戎?” “对!”郑忽轻拍大腿,“我虽然没有去过,却多听闻伊水、洛水之上游乃是戎人之地。以成周中国之地,周边怎么会也有戎人呢?” “那是因为,戎人原本就是居于此地的。戎人,究其根本,皆是殷商遗民。” “忽愿闻父亲教诲。”郑寤生的这个说法引起郑忽极大的兴趣,连坐在二人前面认真驾车的管至父都竖起耳朵,想听听邦君的说法。 郑寤生也一改平日寡言少语之态,特地清了清嗓子,卖弄着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学问: “想当年,我先武王讨伐殷纣,尚有周之天下;先周公平定管叔、武庚之乱,且东征商奄、九夷,封建鲁、齐之邦。而后周公定周礼推行天下,才有今日带裳之美、衮冕之华,而殷之遗民多存于卫、鲁,亦封建于宋,迄今为止,大多行于周礼了。 “但也有众多不服王化之殷民,弃祖宗膏腴之地,迁于荆棘丛生,豺狼遍地之野,我先人亦无力辖之。其众周礼未学而殷礼渐废,大多因其地,治其俗,其礼多谬。又因殷人皆善于锻金为兵,其礼虽衰,其力仍存,我诸夏遂泛称其曰‘戎’,以至今日。
“所以,天下戎人虽众,却无所统属,且礼俗亦不相同。我等近日所见之戎人,且称之为济濮之戎,一如伊洛之戎。此戎间于我邦与宋、鲁、卫、曹之间,现已衰微,不复为我诸夏之患。曹邦对此地多有征伐,戎人深恨之,更知我郑乃大邦,不愿招惹于我。所以尔等注意少言曹邦之事,且显出我大邦威武,并以些许戎礼与其相交,自可相安无事。但对于非此地之戎人,却又不可照此而为了。” 郑忽听的入神,他知道这次君父带自己出访齐邦,是在立自己为太子之后,找机会让他郑忽开阔眼界,且尽心对他传授天下之事。于是郑忽求知之心更甚,追问道: “忽听闻西有犬戎,北有北戎,皆是殷之遗民么?” 郑寤生微微摇头道: “这就是以讹传讹了。戎人因不行周礼而得名,极西极北之族自然也不行周礼,说不得戎字就这么冠到他们头上了。要说来历,西戎大多源于姜姓,我姬姓远溯至先公刘、先太王之时,即与西戎为邻。后克灭殷商之际,有一部姜姓之人为我姬姓肱骨爪牙,从我武王、周公东征;而大多数西戎则还如其先祖一般,于极西之地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与我姬姓却是没什么往来了。” 郑忽听着听着突然乐了: “这么说来,我等此次去的齐邦,就是这些西戎之后了?” 郑寤生微一皱眉,正要回话,却听得前面驾车的管至父插话: “公子,臣听说齐太公辅佐文王、武王,立下不世之功业,其声威至今尚存。且齐邦为东海大邦,又是我之盟邦,臣以为未可轻辱。” 郑忽听得这位车御直言,稍感不快,却想到此人乃是其弟郑突举荐,且做了郑寤生的车御,就抿着嘴没有言语。郑寤生则微微颔首道: “此言极是。姜姓乃我姬姓肱骨,齐太公自是有周之大功臣,诗云‘维师尚父,时维鹰扬’,乃是如伊尹、仲虺般的人物。就是你祖母,难道不是姜姓之人?且我先祖与姜姓同居于西方,能得到天下,靠的可不是什么血统出身,而是披荆斩棘、百折不挠之志,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我子不可轻慢于人啊!” 郑忽大窘,他本意只是开个玩笑,却引得管至父劝谏,以至于被君父劈头盖脑的训斥了一番,自讨了个没趣。 无奈之下,郑忽只得侧身朝郑寤生拱手,口称“儿臣知错了”,却不愿意对管至父说句好话,更不要提他之前想继续追问郑寤生,有关北戎的来历与根基了。郑寤生也稍显疲乏,就不再言语,侧身微靠着车辅,假寐起来。 一时间车轮吱呀作响,重新主导了四周空气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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