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释然 (第1/3页)
与石厚受到的冷遇不同,卫州吁在朝歌城门处就被邦君卫完的亲近小臣接住。妥善的安置了卫州吁的随从后,小臣恭敬的将他引至卫完宫中的小寝。 卫完应是接到了消息,早已在小寝内排开了宴席,更亲自立于屋门口等他这位庶弟到来。卫州吁见邦君竟然亲迎自己,这一整年的抱怨早就扔到了脑后,急趋向前,于阶下躬身行礼,口称“臣不堪也”。 躬身低头的卫州吁没有马上等来卫完的回话,正犹疑之间,却看到了卫完的双脚依次迈步而下,站定在只比自己高一阶的台阶上,这已经是标准的“降阶而迎”了。卫州吁正感慨间,又有两只手轻扶住他的双肩,向上微微用力,同时有卫完的话语传来: “‘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我弟且不要多礼了。” 被闲置了整整一年的卫州吁惊愕的抬头看向自己这位邦君兄长,入眼的,是一张面露笑意的脸。他鼻子一酸,差点把这番委屈直接倾倒在众小臣环绕的当场。好在卫完约么是看出来他这位庶弟的小情绪,口称“入内再言”,就携着卫州吁的手进了屋子,并以目示意其余人不要跟着进来。 寝内以主客而非君臣之礼布置了两案,卫州吁被其兄哄地已经快要找不到北,晕晕乎乎地就被按在客位。等卫完坐稳主位,微笑看向卫州吁时,卫州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当然,这些都在卫完预料之内,他按照此前所想,温言相询道: “这一年很憋屈吧……” 想卫州吁也是三十几岁的八尺男儿,竟被这一句话说破心防,方才好不容易忍住的泪,终究还是满了眼眶,只差溢出了。他不由得低头遮掩,起身拱手相对: “臣弟……臣弟……” 卫完见卫州吁如此失态,本有的九分计量随之烟消云散,只就着还剩下的一分真心慨叹道: “惩处你的,是一邦之君。怜惜你的,只是个无能为的兄长罢了……吾弟,且不要做小儿女之态,且满饮此觚,今日只是你我兄弟之宴!” 一觚饮罢,兄弟二人推心置腹,互诉衷肠。开始是弟弟诉苦,说自己对兄长、对家邦忠心耿耿,只盼以有用之身替兄长宾服四夷,耀武诸夏,却深恨不能被兄长所理解;又言其对郑伯这种囚母逐弟,不尊天子之人实不能忍,劝卫完顺天应人,讨郑以彰大义;再言郑邦野心勃勃,欲全取河南之地,燕邦、滑邦等小邦一日三惊,卫邦正应济弱锄强,使一众小邦归心,为其南面屏障云云。说到激动之处,卫州吁以手拍案,咨嗟不止。 对于卫州吁的抱怨,卫完照单全收,重加抚慰,且每听一段就自饮一觚酒,颇有以自饮代自罪之意。卫州吁知道他的这位兄长酒量一般,平日饮酒很是节制,而今日之放浪形骸全是因为自己,渐渐的也再没有愤懑之气了,反而开始劝卫完少饮。 到了此时,卫完方才坦诚向他这位庶弟倾诉自己的难处。所谓一邦之君,上有天子之命、嫡母之恩须报,中有权衡内外、友善邻邦之责,下面还要调和诸臣、教养百姓——上中下俱系于己身,没办法凭一己好恶行事。而他以往对卫州吁的限制打压,完全不是其本意。 又许愿将转封、厚封卫州吁,以他为卫邦的北鄙屏障,专心对付狄人,等立有大功后则可以入朝为卿。到那时候则自可以卿大夫之身推动朝堂之事,助他卫完绥靖家邦、光耀先祖云云。 兄弟二人如此交心,免不得又饮了数觚酒,卫完终是醉倒于席上。卫州吁呼入小臣来伺候邦君不提,自己将要离去,却被卫完近臣告知,邦君已收拾了一间屋舍用来让卫完留宿。 卫州吁自无不可,让小臣于前带路,他自后面跟随。夕阳西沉,一阵寒风吹过,卫州吁打了个冷颤,终是酒醒了几分,想到席间嫡兄之言,不知是真是假,或是几分真、几分假。他心下微动,便向宗庙方向而行。 --------------------- 卫邦先君庄公的祭庙建成不过十余年,却已经显得老旧了。卫州吁对这里熟悉得很,他父亲庄公亡故之时,他还是个弱冠青年。因为君父之死,他的地位一落千丈,平日供给给他这位得宠公子的财物一下子少了七八成,甚至比同样庶出的其他几位公子还少许多。当然,此事对于卫州吁还不算是大事,让他最为愤慨的是很多先君近侍,乃至外朝大夫们,这些人一夜之间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个天,从讨好到避而不及,真真让他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年轻的卫州吁对此也有所预料,毕竟,他母亲作为父亲的宠妾,早早就担心这一天的到来,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他最不能忍耐的则是他母亲的生活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新君日日服丧,不理世事,嫡母姜氏重新掌控了宫中之事,多方为难卫州吁之母,而其母如今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于是,每当卫州吁之母受了姜氏的刁难甚至惩处,他就会来父亲的祭庙中哭灵,闹得宫内宫外,众人皆知姜氏苛待先君之妾。而姜氏也与他在庙内发生过多次冲突,卫州吁仗着自己服丧孝子的身份,只是在先君神主前卖惨,用以抗衡进位为太夫人的姜氏之威。新君、宗正、一众大夫都劝解过二人之争,一来二去,姜氏也不好再为了打压其母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卫州吁也算是尽自己之力维护了母亲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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