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父子 (第2/2页)
甚是想念您。并且……并且让您管束好我,不要再让我跟随宋邦讨伐郑都,否则您就很难再回去了。” 郑段无言。待二人缓步进了屋舍,对坐于案前后,郑段方才正视郑滑,轻声问道: “此事你如何作想?” 只见郑滑叹了一口气: “儿子也觉着,也许,是我错了吧。” “哦?”这个回答出乎郑段所料。 “此次我随宋公伐郑,根本没有去郑都。 “宋公放任士卒侵扰郊野之民,黔首不能秋收,皆向东遁逃。然后宋公让随军的仆役们割了许多田中之禾,以充军资。 “郑伯懦弱,不愿出战。只有郑忽率一部徒兵前来阻止联军割禾,被联军之戎车轻易驱散。 “但他看到了我。他问我,同为先君之后,郑氏之孙,我为何引外人来残害百姓? “我不能答。” 郑段也是一阵唏嘘。 “我也不能答。” 郑滑叹道: “我如今方知,为何父亲不愿行我之事。郑伯有罪,郑邦之民何罪?” 郑段沉默,复问道: “那如今你有何打算?” 郑滑露出释然之色: “之后我只是尽力辅佐卫侯,以尽臣节。如能获封二三边邑,却要建家庙于卫地,扎根于此了。父亲,您之才能胜我太多,也未必非要归乡。何不等过些时日随我出仕于卫?卫侯乃仁义之君,必不会亏待我父子的。”
郑段听闻此言,面露欣慰之色,颔首不止。但随即,他又缓缓摇头,正色道: “我儿长大了,如今真可支应门庭,为一家之主了。但,卫侯虽待你甚厚,他自己如今却是自身难保。 “连此偏僻之地,都传遍了卫太夫人那首‘燕燕’之诗。以为父观之,卫侯得位本就不正,如今邦内传唱此诗,可知卫邦之人对卫侯已经离心离德,说不定什么时候,卫侯就有不测之难。 “卫侯虽待你不薄,但你也已竭尽所能助他成事,并未亏欠于他。且称病留在此地,以观成败吧。如卫侯可定民心、安邦国,到时候我随你出仕卫侯,又有何不可?” 郑滑静静地听着他父亲的言语,并不插话。等郑段都说完了,且望向郑滑,面露期待的时候,郑滑却轻笑起来: “嘿嘿,连父亲也知道卫侯如今不得天下人之心了。父亲说得对,今日之事,我自该谨慎一二,以避锋芒。” 正当郑段老怀大慰之时,郑滑却略略提高了声音,对郑段恳切言道: “但我不愿。父亲,儿子不愿做此苟且之行。 “父亲刚才说,我已经长大了,但我觉着我还是京城的那个孺子。他人如欺我辱我,我心不平,必有报于此人;但若他人敬我信我,我亦不会负了此人之信,自当以涌泉之义,报滴水之恩。 “父亲,卫侯就是此人。我为卫侯宾客之日,卫侯待我如弟,对我言听计从,托命交心。后我助卫侯成大事,卫侯不顾国人观感,以我这个他邦之人执掌卫邦兵事。 “我自知,卫侯引宋人伐郑,乃是稳固人心之举。但此举有一则利,有二则害。现卫人皆知卫侯伐郑乃是因我之故。他虽然犹疑,却终是不顾自己利害,将卫军委任于我,再次助我伐郑。我今日言不愿再讨伐我郑邦,虽是怜惜我邦之百姓,亦是不愿再让卫侯为难。” 言至于此,郑滑神情肃穆,朝郑段俯身而拜, “父亲,儿子听说,君对臣以德,臣对君以忠;友对我以义,我对友以信。卫侯既是我君,又为我友,其人如今深陷泥泞,我焉能弃之不顾? “何况……滑今日来见父亲,本仍有所顾虑。我虑如卫侯之事不协,我会留父亲一人孤苦。但昊天佑我,今日我才知我已有子二人。有父亲在,我不担心孺子们不能成人;有子嗣在,我也不再担心父亲您……” 话到此处,郑滑已泣涕如雨,不能自已。 郑段看着俯身哭泣的儿子,心中悲喜交集。喜的是,此子如今之言行,已经超出自己太多太多,是个铁骨的汉子,也是个仁义的君子,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悲的是,这么优秀的儿子,却即将陷入一团巨大的泥淖之中,无法预料结局,而他郑段虽有心相阻,却终是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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