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1) (第2/2页)
着一星半点的侥幸,希望大新不像大成那般仇视复辟党。结果从七爷和县官严阵以待的眼神中,金舜英掐灭了侥幸心—— 天王们能容忍和其他对手分划天下而治,毕竟大家都造了同一个皇朝的反。但前朝的复辟分子不一样。复辟党的存在本身就重重地打了天王们耳光,提醒他们:四位逆贼大王全都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元氏才是正宗正派的皇帝子孙。 金舜英懂得这些,却不是为此而cao心。这轮不到她来管,是元宝京该cao心的事。说白了她担心的还是她的儿子。 墨君对元宝京的信赖从马车上一直持续至今,就算突然找上门的是苏牧亭,墨君也不会像看见元宝京这么高兴。 这不怪墨君。苏牧亭和苏墨君是一对老父幼子,儿子还处于渴望父爱的时候,父亲已经为自己的复辟之梦奋不顾身了,无暇顾他。更何况苏牧亭是苏砚君的好父亲,可从来不算是苏墨君的好父亲。他心目中的儿子应该有与砚君不相上下的素养。他好像忘了墨君比砚君小十岁,无形中以要求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墨君。加之砚君的童年已经离苏牧亭很遥远,他迷迷糊糊地美化了女儿懂事的程度,觉得小儿子的蒙昧时期特别长,长到近乎蠢笨。 金舜英为此和苏牧亭吵过几架,苏牧亭自认为把儿子当作成年人来看待,墨君会因此感觉自己很重要、有担当,早早成为一个充满责任感的人。金舜英不明白苏牧亭怎么这样蠢:让一个孩子承担太高的期待,并不会让墨君感到自己很重要,只会让他感到自己永远无法令父亲满意。 果然,墨君敬畏他的父亲,把苏牧亭的仇记在心里,对大成天王充满敌意。但元宝京让他欢喜。他从元宝京那里得到小孩子愿意听的典故,游戏,安全感。
金舜英不禁怀疑,如果元宝京说他要走了,前脚刚踏出门,墨君后脚就会跟上,哪怕要他抛弃亲娘。金舜英以母亲的直觉,认为自己可能管不住儿子,于是又拉上绵儿帮她盯梢。墨君得了这个年纪差不多的伴,确实不太缠着元宝京。 “我说——”她翻来覆去地蹂躏手帕,将好好的一方丝绢搓成团,“你也是在京城里过了好些年的人,听没听说过,前朝的庞山王元宝京……喜欢男人?”为防止隔墙有耳,她特意当作别人的事情来说。 元宝京登时像被打了一巴掌,送出两束能够射穿人的目光。“没听过!”他险些吼起来。“你从哪儿听来乱七八糟的谣言?!” 金舜英不住地眨巴眼睛,“我见过的官夫人们都这么说。”当然了,她们并没有一个真见过他。 元宝京面沉如水,过了好一阵子恍然大悟,“我好像听说,前朝的末代皇帝受人挑唆,有点忌讳他弟弟的人望,要把庞山王送到海兰尼塔当个入赘驸马。庞山王的门客出了一个馊主意,在京城里散布风言风语,说王爷喜好男色——海兰尼塔的使者没几天就跑了。” “原来如此啊。”金舜英长吁口气的时候,不免欷歔:那些同官太太们分享香艳传闻的好日子,那些让她们紧密联系在一起、脸红激动瞪圆眼睛的秘闻,竟是被他利用了。“怪可惜的。” 元宝京蹙眉,“有什么可惜?” “要是当初入赘,现在好好地当着驸马爷。” “能有几天好日子?”元宝京不冷不热地说,“等到海兰尼塔想好与哪位天王联盟,还不是要拿他的人头当信物?” 他想的事情总是能让金舜英打个哆嗦。“你说,人活到那份上,有什么意思呢?我要是他,索性隐姓埋名打发余年。为什么还要复辟?害人不说,自己能落到什么结局?” 元宝京眉目间似乎泛起一层超然的光。金舜英想起了他们在村舍中度过的那个夜晚,她偷偷地发现他隐藏的气质,当他露出这副神气,就让人看穿他不是凡人。她警觉地发现:绵儿也注意到了这男人的不俗之处,正直直地盯着他看。 “墨君,你不是说集瑰堂里好多好东西,想去找你jiejie玩吗?现在去吧!”金舜英打发两个孩子,叮嘱道,“要是陈掌柜留你jiejie吃午饭,你就跟着在那边吃。”墨君挠头问:“要是陈掌柜不留呢?”金舜英不假思索地说:“你看时辰差不多,趁陈掌柜在的时候,跟你jiejie说你饿了。陈掌柜不会不留的。” 墨君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苏家的小公子,竟落到了无赖混饭的地步。墨君将头一低,默不作声地牵起绵儿的手,一并跑出屋。 金舜英独自面对满屋的别扭,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我说你——要不……算了吧。” 她以前觉得复辟党欠他们苏家一大笔钱,还欠苏牧亭一条老命,尽管如此,她没有资格对复辟党的事业发表意见。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生出了这份没用的瞎cao心。 大概是因为,从大成走到了大新,漫漫的旅途几乎改变了金舜英的命运,仍改不了元宝京四处藏匿、时刻亡命的命运。 元宝京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就像坐在马车的角落里似的,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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