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2/2页)
都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让我陪着老弟儿,心里好受些……” 欧倩凝视他片刻,拉着龚燕,领着孩子,艰难地朝门外走去。三步一回头,仿佛这条路是决定生死关的“奈何桥”,走完了就无法再回头,而从此,她就再也见不到冯宝贵,他们将天人两隔。可是,面对岳正扬痛不欲生的表情,她又真的不忍心再与他争夺留下来的权利。这是天意,把两家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又能埋怨谁呢? 一同回到“锦洋小区”,欧倩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张罗着给孩子们擦洗,晓菲一直没有喊过她,但也没再排斥她,乖乖地洗完上床睡觉。小明也一溜烟爬上了另一间屋子的床上,不一会儿呼呼大睡。两个失去了重心的女人呆坐在客厅里,相望无言。窗外的风雨也在黎明到来之际识趣地退却。空气更加沉寂,似乎稍微呼吸缓慢一些就会凝固。 天晴朗起来,欧倩却感觉到身体沉沉,迈不动步子。经过这一夜折腾,她病倒了。昏迷不醒,和冯宝贵一起,分别躺在了病床上。这下可忙坏了岳正扬和龚燕,又要照料两个孩子,又要伺候两个病人。更要命的是灵魂深处受到煎熬,让他们坐卧不宁。欧倩在昏迷了两天一夜之后醒来,挣扎着非要去看不知是死是活的爱人。龚燕拦住她,慌张地说:“妹子,你快躺下。身子骨这么弱,还不爱惜自个儿!” “嫂子……宝贵,他……他怎样了?”欧倩被按回床上躺着,无奈地望着龚燕,声音微弱。 “宝贵好着呢!你别惦记着……养好了身子骨再去看他,要不,他得多担心?”龚燕努力地笑着,脸上的皮肤却紧绷绷,舒张不开,她赶忙转身忙碌,把脸别到一边,不让欧倩看到。 “嫂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欧倩看着龚燕瘦了一圈的背影,不安地说道。 “辛苦啥?这是我份内的事儿……谁让那老不争气的贪杯……”龚燕自知失言,立马打住。欧倩忧伤地把眼睛转向窗外。阳光明媚,天格外蓝,白云一团团簇拥在一起,那么美,让人感觉到温暖。她缓慢地说:“嫂子,您就别再责怪正扬哥了……他心里如刀绞呢!这是天意……天命难为啊!宝贵……他不会责怪哥……” 龚燕抬手抹一把泪,转身走近欧倩,握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地说:“妹子……嫂子这心里憋得慌,总觉着对不住你跟宝贵……唉……我们……” “嫂子,别这样……我会难受……”欧倩眼里泛着泪光。伸手替龚燕擦眼泪。两个女人的心在一点一点碎裂,又各自悄然地抓起来拼凑。
冯宝贵肋骨出现骨折,刺破右肺,同时其他内脏受损,血流到胸腔里,形成血气胸,血气胸会直接造成呼吸功能停止,是很危险的。医生及时地给他插上了引流管,缓解了呼吸困难的症状。由于他失血过多,为了抢救他的生命,医生给他输了大约七千毫升血,就是说他几乎输进了两个健康人全身的血。这给肝脏造成了很大的负荷,肝脏疲劳过度,出现衰竭;肾负荷过重,无法过滤身体里的杂质,同时导致肾衰竭。在医学上,如果同时出现四种脏器的衰竭,那么病人就几乎是没救了。冯宝贵同时出现了四个脏器的衰竭,究竟能不能救活他呢? 岳正扬每天忙于公司、医院穿梭,高大、魁梧的男人顷刻之间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因为出了这事儿,人大代表的选举也泡汤了。他反而轻松些,想想无官一身轻,也许,我岳正扬这辈子也就只配做个平民百姓。眼下,最重要的拼了这条命赚钱,即便把命豁出去,也得把老弟儿救活。市里医院不行,咱就去上海,上海再不行,咱就上北京……总之,得救活他。 欧倩的身体逐渐康复,但依然十分虚弱。冯宝贵转到ICU病房。在转到ICU病房以后不久,出现了一系列的并发症,对于一个仍然处于危险期的病人来说,即使是小小的感染,也有可能是致命的杀手。后来出现休克、酸中毒、呼吸衰竭、低血氧症等症状,呼吸困难,上了呼吸机。随之又出现了黄疸,出现了肝炎,最后又出现了肾功能衰竭。这些症状每一种都有致命的危险,而更可怕的是,这几种危险同时出现在病人身上,而且出乎医生们意料之外的是,一些症状的严重程度让他们措手不及。 各科室医生紧急会诊,每个人都很清楚,假如一个人同时出现四种脏器衰竭的话,几乎就等于宣判了病人的死亡。在呼吸机连续不断的辅助呼吸下,呼吸衰竭被控制住了。幸运的是,冯宝贵的肾脏也还没有完全达到衰竭的程度,这为医生们的抢救提供了成功的机会。冯宝贵被抢救过来,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为了照顾冯宝贵,欧倩请了长假,也就意味着失业。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照顾冯宝贵要紧,人保住了,比什么都强。她不能让岳正扬夫妇再把所有的精力都耗费在这里。他们还得去打点生意,宝贵的希望、这一家子的希望全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这天,欧倩被护士叫到办公室,对面的桌前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他和蔼地注视着他,说:“请坐!你是冯宝贵的家属?” 欧倩疲惫地望着他,点点头。老人翻开病历,低头扫视了一眼,抬起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欧倩,语气平缓,说:“我是冯宝贵的主管医师——蒋云生。现在把他的病情向你作一些介绍。你不要有太大的思想压力。他能够死里逃生,已经是一个奇迹!今后,我们得共同努力,但愿能够再创奇迹!” 欧倩神色紧张,眼里泪花翻滚,聚精会神地等待着蒋医生的后话。蒋云生老人低垂着眼皮,看着病历,开始叙述:“幸亏冯宝贵的肾脏还没完全罢工,另外,先进的辅助呼吸设备也帮了大忙,不然,可能他就没那么幸运了。”停顿片刻,接着说:“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的脑功能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蒋云生拿出一张图片,继续向欧倩讲解“这是人的大脑示意图,大脑是人体的司令部,掌管着人的思维活动。由于头部创伤,大脑长时间缺血,造成脑神经细胞死亡,人就处于昏迷状态。在医学上,如果病人是永久性昏迷,那就成了我们经常听说的植物人,因车祸等意外而导致植物人的情况很多。但是对于大脑损伤来说,除了脑部的水肿、外伤可以通过手术去除以外,神经细胞的死亡只能靠刺激神经再生的药物来治疗,另外就是靠病人自身的恢复能力,所以,对于病人的昏迷,除了药物,只能是等待。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以后,冯宝贵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很大程度上要看运气了。” 欧倩平静地听完了蒋云生医生的讲解,喉咙梗塞,说不出一句话,她怔怔地望着他,内心波涛汹涌:这究竟是喜讯,还是噩耗?宝贵的性命总算保住了,应该是值得庆幸的!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即便他永远也不再醒来,我也不能嫌弃他;更何况,医生说还是有醒过来的可能啊! 欧倩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人也变得精神起来,她坚毅地对蒋云生说:“蒋医生,我有信心,请您一定要让他醒过来!” 蒋云生赞许地看着她点头,说:“大家共同努力吧!” 回到病房,欧倩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住冯宝贵的手,喃喃自语:“宝贵,坚强起来……你会醒来……一定会……我和晓菲会一直守侯着你,等待你睁开眼睛!” 冯宝贵面无表情地紧闭双眼,但欧倩始终认为他能够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心灵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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