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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瞌睡连连,都迷糊着半梦半醒了。 南康走到偏殿外头扬一扬首,昌盛悄悄地将寝殿的门打开一条缝儿,三宝和道衍迅速地走到寝殿闪身而入。 皇帝的脸色青灰青灰的,在龙床上昏昏地睡着,他的生气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无处不透着行将就木的枯朽,却又仿佛很不甘心,不愿就此离去,故而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紧地曲折成皱。 道衍和尚端了把椅子坐在皇帝跟前,示意三宝将风轮和冰悄悄地搬到皇帝的床边。他看着皇帝,那眼神中,分明凝聚了天底下最深刻的怨毒,他在心中道:“朱重八,你怎么老得这么厉害了,可千万撑着一口气,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 他褪去内监的服饰,露出一身僧袍。 终于等到这么一天了,他示意三宝不用帮忙,亲手解开稻草兜子,将瓦罐儿拿了出来。参汤的气味缓缓溢出,瓦罐儿的盖子恰巧是一个碗,他倒了一碗,抿了一口,微微笑了一下,温度刚刚好。 他交给三宝,三宝扶起昏睡的皇帝,撬开皇帝的牙关,一碗参汤徐徐灌了下去,又拿了两个靠垫,将皇帝靠在上面,然后退到一边。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皇帝咳了两声便醒了,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虚弱地问道:“你……是谁?” 道衍和尚将眼中怨毒的恨意一点一点地透了出来:“我是姚广孝。” 皇帝又惊又怒:“你好大的胆子,私闯皇城内院的乾清宫,天子面前竟然敢自称我!” 姚广孝嘴角的鄙视一览无遗:“天子?朱元璋?元者,受命于天,禀气于元。璋者,上佳之玉,半圭为璋!”他厌恶地笑,“朱重八啊朱重八,你可真会往自己脸皮子上描金带玉。可我姚广孝从来没把你当天子,我是你的恩人,而你却又是我恨毒了一生的人。”
朱重八一愣:“姚广孝,朕从未见过你,何来的仇恨?” 姚广孝冷冷一笑:“第一次,你饿得昏了过去,我乞讨来的吃食被一个小女孩分了一点给你,一连三天,终将你救活;第二次,我泯然于一众僧人中,远远地看着你,你已然满手血腥坐上龙椅,假情假意说要替马姑娘广招僧人,为其超度亡魂;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我千里迢迢从北平的庆寿寺赶来,再由你一向疼爱的南康公主,亲自带我入宫,来送你上路。” 朱重八登基多年,纵然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然帝王之心帝王之势丝毫不减,电光火石间明了:“原来你是道衍,看来是燕王,真是朕的好儿子。朕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来送朕上路?南康?朕真是看错她了。” 姚广孝嘴角的鄙薄之意越来越浓:“朱重八面前没有道衍,只有姚广孝。你何止看错了南康公主;你也看错了燕王;然而你看得最错的,却是那个扶不上台面的刘阿斗,你的好孙儿,朱允炆。” 朱重八怒火攻心,然而姚广孝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缓缓道:“胡惟庸案,蓝玉案,赵勉案,哪一桩不是燕王悉心谋划布局!至于怎么送你上路,我今日来是跟你讲两个故事。一个故事是关于小柔儿的故事,另一个,则是让你明白,我姚广孝不光要算计你生前,还会算计你死后!” 朱重八一听小柔儿的名字,身体一软,眼看就要滑落,三宝眼疾手快,再斟过一碗参汤给他灌下。 朱重八这才看见三宝也在这里,怒极反笑:“马和,好你个奴才,好大的狗胆。”说完一口鲜血喷出,喷得那明黄的云锦薄被撒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鲜红和明黄的颜色,皆是鲜艳夺目得仿似在催着人命一般的颜色,提醒着朱重八,他的命数,今天,到了。 三宝恍若未闻,不惊不慌,不言不语,退到一边,安静无声。 姚广孝往椅背上一靠道:“三宝是怕你没力气听故事,帮你一把而已。” 朱重八心知不好,努力地抬高声音道:“来人!”只可惜,他真的是虚透了,声音太弱,经那风轮一吹,就散了。 姚广孝几乎要失笑:“来人?我既敢这样坐在这里,还哪儿来的人?太医们全去太医院煎药了,南康公主一向孝顺宁妃,对宫人们也素来温和,带了些点心分给他们吃了。只不过,点心里面下了一点点安神的药物,睡一觉,药力就散了。他们连日来本就疲惫不堪了,这会儿只怕都睡得迷迷糊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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