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万古流_第九章 第一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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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第一节 (第2/2页)

说定婚了。”“没定婚,哪来得未婚夫?”

    “谁讲是、嗨,跟你没法说……”“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强。”内弟似乎在安抚他的姐夫,其实是想弄明白,外甥女干嘛要去美国会男朋友。

    “是她高中的男同学,去年先到美国念书,说考过博士,有了工作,俩人再结婚。”“这个后生仔家道可好?”事关晚辈的婚姻大事,二舅务实,门当户对不含糊。

    “没听说是哪家大户的后代,但能供他念到大学……”“仲捷和我妹的俩儿子,不也上了大学,可家里吃穿还得靠你仔,自家的箱底没几片光洋。”“但他大学毕业,不找工作,又送去美国读博士,光是买张越洋船票的钱,就够小户三、五年的开支,看这架势不至于象你们靳家……”

    “那瑞瑛的船票,还有聘礼……”“秉康说八字还没一撇,他妹若执意要走,不单是船票,就连生活费、学费,都会给她备足。”“这也就是他们兄妹的情义……”“可她这一走,天各一方。而瑞珠还要三年才毕业,到时候是留在鹭岛,还是回省城,或许也远走高飞,不得而知……”

    “好在秉文在你身边……”“不提他也就罢了……”“他虽说是在华英寄宿,但节假日和礼拜都能回家,陪你聊聊新鲜事……”二舅以为姐夫上了年纪,心感孤寂,却不料又猜错了。

    “聊什么新鲜事,‘三刀法币吃碗白粥另加一条“油炸鬼”’,还添上一句‘只怕三刀还不够’,讲的是学生哥在大桥头街面演的文明戏……”“文明戏专演三角恋爱,怎么会变成‘三刀法币和“油炸鬼”’?”“你没遇见过学生哥上街游行的队伍?”“何止见过,前三日,对了,是拜二。听说要来风胎,我老娘一大早就赶我去下江永吉公司找德标兄,说是初五你孙满月办酒,还要给亲戚大细和邻里厝边送红蛋,托他在昌安买……”

    “外婆慢点,没电,走道黑着呢。”永惠“厝俚”话音刚落,“吱呀”声响,空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还好叫你早两天去交待,刮这么大的风胎,把昌安的鸭母都吓得不敢下蛋……”“没昌安鸭蛋,还有上路……”“都五十来岁的人了,还不晓得海边鸭母吃鱼虾,生出的是本洋的蛋。”“其实长宁公司早就定好啦,除了两担鸭蛋,开出的菜单鱼虾蟳蟹,应有尽有。这事原本与邱元甫无关,那晓得他自作多情要出钱做东,害我空跑一趟。”二舅不服气,谁晓得这是冲他自己的老母,还是怪多管闲事的邱元甫,因为他的外甥并不缺钱,外人来主办,虽说自己省心多了,可也少赚了不少零花钱。

    “那是秉康他仔的命好,有人疼爱。”见外婆还站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叨,“永惠厝俚”便劝她:“进屋坐下慢慢说。”“就算办酒的大事有人扛,自家也得炊斋粿,没几百上千块,初五从早到晚,拿什么分给去一拨又来一拨的船娘讨鱼婆。不过做斋粿的糯米,倒是上路北溪的好。”外婆没进屋,边自言自语边向秉康住的后院走去,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随口丢出话:“大热天闲扯,还要关着门,又不是女界坐月子,还好刚做过风胎,有些凉……”

    关门的当然是她的二仔,他正急着要把刚才被自己老母打断的话讲完。不过,也不能忘了秉康外婆提到炊斋粿的事,此时姐夫和内弟正忙着密谈,斋粿如何分给船娘讨鱼婆,待到初五日便可一见分晓。

    “刚才讲到拜一我去永吉公司,回来时经过大桥头,见到一队又一队的学生哥从南仓岛过桥往城里走去,每个人手中都举着彩色纸糊的小旗,上面写什么,我一个字都认不出。他们边走还边喊口号,虽说官话,十句我还能听懂五、六句,大约是讲要吃饭,不能饿肚皮,还有物价太贵……”

    “有没有见到秉文?”“他饭吃饱饱,又不缺零用钱,他去干嘛,也喊‘要吃饭’。”“能在梅山顶学校读书的学生哥,那个家里没饭吃。”“说得也是,这些学生没一个穿‘鞋底嚓’,那么多人走在洋灰地上,听不到‘咔嗒、咔嗒’声,不要说女生有的还穿着皮鞋,举着纸旗的手腕上和瑞瑛、瑞珠一样戴着女式的小手表,就是男生也衣着整齐,也见不到有人‘脱连脚’……对了,你是说,那天也在大桥头,看到你细仔和学生哥往城里去?”

    “是依土看到……”“你坐在车上,他送你去汤池店?”二舅心里又怨老母那天叫他找黄德标定鸭蛋,失去了陪姐夫洗汤的机会。

    “我没坐在车上。”姐夫的话让内弟心理稍感平衡,接着又告之依土行径:“秉文的学校,要在放暑假前,预收下学期的学费,秉康叫依土送去梅山顶。”“交法币,要装好几麻袋,梅山坡陡,依土拉得动?”“谁要法币,要缴上路的晚米。”

    “难怪巷仔里的顽童又编新曲:“‘新啦(方言:先生,这里专指在私塾执教的老先生)’新啦,面向鼓山,要吃rou骨,与狗相争’,看来不单是‘颖嘎斋(方言:专指私塾学堂)’,现在连洋学堂的日子都不好过。”二舅自觉跑题啦,赶忙往回问道:“依土看到什么?”“他说送米到校门口,见到秉文随游行队伍往山下走去。”“手上也举着纸旗?”“是蓝布横幅,和五、六个学生哥并排提着走在最前面。”

    “难怪没看见,我到大桥头的时候,已经走过好几拨学生哥。”二舅不无遗憾:“这么热的天,平常日要上街,七嫂担心他会中暑,都得叫依土拉车送。没娘的仔,好在有长嫂若母,细心照料,这事要让她知道,肯定责怪依土没把你的细仔拉回来。”

    “这事怪不得依土,当时他若上前劝回,岂不被学生哥耻笑,并至秉文尴尬。”姐夫年虽老,但还明理,尚不胡涂:“所以,回来后亦不敢告诉他的经理。只是当天傍黑,秉文回来,我见他衣衫汗渍渍,满脸通紅,以为是与同学踢球比赛,便叫他先洗身后吃饭。站在一旁的依土待他走开后,才悄悄对我说……”

    “风胎过后,学校也该正式放暑假了。学生哥不在一齐,也不会到处起哄。”二舅宽慰的话没能让姐夫放下心:“这就难说了,不象大学放假,学生四散各自回外地老家。中学生大都是本市人,打个电话骑上脚踏车,半个时辰就到南教场……”

    “也把他送去外地。”内弟急中生智,姐夫有所启发:“这个暑假若能平安度过,明年上毕业班,准备考大学,学业加重,谅他也无闲暇四处乱跑。可是,送到哪里?”

    “总不能让瑞瑛把他也带去美国。”姐夫断然否定:“不要说我,就秉康和他‘厝俚’也怎能舍得他漂洋过海,更何况瑞瑛就算办妥种种手续和证件,最快要到中秋节后才能成行,那时华英早已开学……”

    当姐夫和内弟俩人绞尽脑汁,却仍然想不出妥当之策的时候,外婆正在安抚秉康的“厝俚”:“你四闺女开始放在‘缠脚婆’家里,谁晓得溪水把她的‘柴埕厝’淹塌了。现在寄养的那家,生有三个男仔,最小的也属猪,都上“颖嘎斋”了,他爹在长宁公司的货轮上当大伡。这家人都疼爱你闺女,还花钱叫个附近刚出月的女界,天天过来给她喂奶……”

    “晚上呢,总不能只给水喝。下礼拜,我出月后就去看她。”秉康“厝俚”怎能放得下心,外婆继续耐心开导:“晚上有冲奶粉喂她,你弟每次由台员带回的美国牛奶粉,一半留在这儿给你男仔吃,另一半都是我送去给你闺女。”外婆边说边逗秉康“厝俚”抱在怀中正在喂奶的男仔,欣喜地说道:“你生下的这一合男女仔,又白又靓……”只是只字不提“七伊”下礼拜要去看她亲生闺女的事。

    看来躲在前后院两间房里密谈的亲人,还得发挥各自的智慧想出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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