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节 (第3/3页)

等她的女同学往礼堂小跑而去。

    开会的礼堂原本是华英斋的教堂，当然堂内与基督相关的摆设早已荡然无存，旧时传教士布道的讲坛加高成了可容纳二、三十个领导和来宾的主席台。台下摆满无靠背的长板凳，能挤得下全校近千名的学生。许仲坤先于林懋慎一步进入礼堂，四周张望后，叹了口气：“嗨，慢了半拍，只剩下前排……”“谁叫你与她说个不停，只好屈尊大位。”“总得讨回你解的题……”“就让她拿走，也看不懂我那鬼画符。”“可我还得凭它抄到黑板报……”

    俩人嚷嚷着刚挤到（8）班前排靠墙边的板凳上，麦克风就传出教务处杨主任的声音：今年迎战高考动员会，本来是定在后天周六下午，今天中午郑书记和陈校长临时接到教育局的通知，要他们下午参加市里召开的校领导会议。前一小时书记来电话说，明、后天还要继续在市里开会，为了不影响高考前的复习，校领导决定备考动员会提前现在开，由政治处、教务处和总务处共同主持。既是迎战高考，教务处当仁不让，我们的口号：台上台下齐努力，埋头苦学50日，保住三年全国高考红旗，再创新佳绩；我们的行动纲领：考前丢掉杂念，珍惜分分秒秒，把握考题走向，突击重点要领；考中冷静作答，每分必争，遇难题不轻言放弃；考后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台上台下掌声一片）！主题发言完毕，交待一件事，利用本周六晚上和星期天的空闲时间，和父母商量报考哪所大学和专业，周一把初定的志愿交给班主任，我们会逐个把关，帮助大家选对方向，让你们都能考进各自心仪的学校（雷鸣般的掌声）。

    “接着请高考后勤保障，总务处章主任表态。”主持大会的杨主任把麦克风移到坐在他右边的章主任面前，章主任直奔主题：“高考临近，按惯例要补充营养，早餐原来每人半根‘油炸鬼’，从明天开始调整为一整根，再增加一粒鸭蛋，为保证充分吸收，剖成两半，午晚各一片，面朝上搁在各位的饭罐里，这样三餐加得是多少？”“100！”哄堂大笑。“伙食费每天3角不变，农村户口的同学享受同样待遇。”彭主任的结束语赢得满场热烈的掌声。

    “最后请政治处谢主任做重要的指示。”杨主任再把麦克风从右边拉到靠他左边的谢主任面前。

    “这个……”从嘴角取下烟蒂的谢主任略有所思地开了腔：“高考在即，同学们当然记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什么”台下先有回答：“圣贤书。”接而齐声响起“数理化！”在场的三百多名毕业生，仅有不到百分之十的同学选读文科，他们大多数是因体检出色盲、扁平足等，被限制报考多门理工科专业，只好忍痛割爱转念文科，其余当然也有十来个是文学的爱好者和外语的特长生。“别忘了，今年是首次把外语成绩全数计入高考总分。所以，应该是数理化加上外语、语文和政治！”杨主任把头转向左边，朝着麦克风插了句话。

    “只是大家千万不要忘了：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谢主任语重心长地接着说：“就在本周，《省报》连续三天分别转载《解放军报》的《向**********主义的黑钱开火》、《人民日报》的《擦亮眼睛，辨别真伪》、《解放军报》和《文汇报》合编的《邓拓的〈燕山夜话〉是**********主义的黑话》和姚文元同志的《评‘三家村’〈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的反动本质》。这几篇文章同学们都要认真地读一读，要有政治敏感性。刚才杨主任强调，把握考题走向，这次政治考题肯定会涉足其中，希望台上的几位政治老师把把脉。”谢主任说到这儿，还转向后排对政治教研组的老师示意，回过头来他对着麦克风宣布：“有关高考的会，就开到这里为止，先请杨主任、彭主任和各科任老师离场。”

    待俩主任和二十来位科任老师走出礼堂后，谢主任继续主持会议：“今天咱们还有个重要的任务，晚上每个班级要选10位同学到省军区礼堂，参加和越南在我省交校学习汽车驾驶的学员举行的‘中越青年心连心联欢会’，具体名单下午已经和各班主任敲定了，会后再向大家宣布。这是个重要的涉外活动，由市团委和青年联合会主办，以省歌舞团、杂技团演出的节目为主。而各校来观看演出的同学，在会前和各个节目演出的空隙要高唱几首革命歌曲，来烘托现场气氛，下边就由校团委沈副书记来教唱。”

    物理先生平易近人，书教得好，还有一副好嗓子。联欢会上规定必唱的三首歌曲，前些日子各班课余活动都学唱过，沈老师也就起个头，大家便放声高歌。

    第一首是《中越友谊之歌》：“越南中国山连山，水连水，共临东海，我们友谊向朝阳。共饮一江水，朝相见，晚相望，清晨共听雄鸡高唱。啊，共理想心相连，胜利的路上红旗飘扬。啊，我们高呼万岁！胡志明！******！”抒情的歌词，让连续三天被毕业考绷紧的神经得以舒展。

    第二首《一定要解放台湾》，进行曲宽广的旋律，激发出心中豪迈的气概：为领土完整，为保卫和平，北京城发出了庄严的号召。听！全国人民的钢铁誓言：一定要、一定要解放台湾！我们祖国的领土谁也不能侵占，我们强大的队伍谁也不能阻挡。我们千军万马要跨过海洋，一定要把胜利的旗帜插到祖国的台湾！

    第三首《全世界人民一定胜利》，领唱前沈老师交待：唱完最后一句，要记住高呼口号：“美帝必败！越南必胜！”大家齐声应答：“美帝必败！越南必胜！”接而歌声响起：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到底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历史规律不可抗拒！不可抗拒！美帝国主义必然灭亡，全世界人民一定胜利！全世界人民一定胜利！沈老师没忘领喊口号：“美帝必胜！越南必败！”还坐在主席台上的谢主任匆忙离座，连呼：“反了！反了！”“口误！口误！”沈老师方觉有错，引得哄堂大笑。

    笑声过后，谢主任宣读参加联欢会的名单，（8）班中居然有林懋慎。坐在靠墙边的许仲坤耳语道：“恭喜通过政审，只是有一事相瞒……”“难不成双喜临门。”“喜忧参半！”说着从口袋掏出张俄语作业纸并低声说：“谁让你早早交卷，摇铃后俄语先生才叫他的科代表发下来。”“一张作业何来喜忧……”林懋慎话未说完，张开作业纸一看，原来是毕业考前写的俄语作文，让许仲坤报喜不报忧的是，俄语先生朱批“狗屁”两字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