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中敌国 (第2/2页)
蒲县的骡车吗?我搭一下。”掏出几文铜钱递了过去,坐上刚拦下来的骡车,缓缓向龙泉郡都城的反方向驶去。 回家途中,邢尧天思绪游离物外,仿佛将自己与周遭的一切隔绝。 两种记忆融合,使得他的观念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来觉得一生庸碌无为很痛苦的他,有了邢尧天的记忆之后才知道,自己受的这点苦根本就不算什么。 庆幸的是,邢尧天自信高傲,胸怀大志,但为人死板不懂变通,读书读太多成了书呆子。而他灵动聪明,懂得为人处世,却缺乏自信,对前途感到迷茫。两人性格恰好取长补短,完美融汇。因此邢尧天不光拥有了两个人的记忆,也拥有了与两人以前完全不同的新性格。 比如说,按照原来邢尧天的脾气,这次被人陷害,说不定会直接告上官府。如果遇到官官相护,一气之下脑袋转不过来弯,直接上吊而死都有可能。 可现在的邢尧天却绝不会那么做了。 胤朝虽不像杨广统治下的隋朝惹怒万民,但当今胤德帝懦弱无能,深信宠臣挑破,迟早也会落得杨广一样的下场。 有德才之人生于乱世,还怕不能一展抱负吗? 想起胤德帝,邢尧天脑袋里浮现起一个让他感到震惊的名字:宇文述。 虽然对隋唐的了解并不算多,可最基本的还是知道一点。 宇文述本是隋朝开国大将之一,宇文家族也辅佐了隋朝两帝,到后来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化及弑杀杨广,自立为帝,不到半年就被窦建德击败擒杀。这父子俩身为隋朝重臣,对隋朝的灭亡多多少少要担些责任。 却没想到当时身为臣子的宇文述,在这个世界居然当了皇帝。更没想到的是,他走的也是隋朝的老路,被弄臣所戏,被酒色所迷。 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报应循环呢? 直到天擦黑,骡车才在蒲县停下。走向回家路,相隔老远,邢尧天就见到母亲陈氏早已在胡同口不断向着远方张望。 此时见到邢尧天,陈氏不顾形象,三步并作两步奔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考上龙泉学堂?” 这时邢尧天才想起母亲对自己的期望有多大,微微低下头道:“龙泉学堂的事,可能……不行了。” 陈氏喜悦的表情顿时僵住,这个四十岁不到的女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当夜,邢尧天赤、裸上身,在父亲灵位前抱头跪地。 陈氏藤条狠狠抽在背上,每一下一道血痕。强忍眼泪,斥道:“说,一等文人如何?” “一等文人辅明君。”邢尧天紧咬牙关说道。 “二等文人如何?”说着又是一藤条抽打下来。
额头见汗,忍着剧痛的邢尧天还是尽量维持平静语气:“二等文人伴将王!” “继续将这首童谣念完!” “三等文人做大官,四等文人在官旁。五等六等做先生,七八都在生意场。” 陈氏明显因这首歌谣触动心事,泪珠滚滚落下,手中藤条连打好几下,怒喝道:“还有最后两句,念完!” “就数邢家多奇才,九等文人挂街上。” 邢尧天虽没流泪,但胸中已是羞愤万分。 这份屈辱的记忆浮现,虽然他没亲眼见证,但从小就听母亲一边哭一边诉说,这伴随自己成长的家族历史,不可能忘却。 十二年前,父亲本为正二品传诏尚书,负责整理各级官员呈于皇上的诏书。如紧急事态则可直接持诏书觐见皇上立刻办理,如琐碎事务就分发六部官员处理。 由于父亲官居要职,且刚正严明,不肯与宫廷内任何党羽同流合污,递上过几份‘不应该’让皇上看到的诏书,因而惹下杀身大祸。 皇帝被弄臣蛊惑,赐邢家‘九等文人’的劣名,世代不得为官,父亲更是落得个白绫赐死大罪。 没想到他的尸体次日便被挂上大街,曝尸烈阳下。长安城中还传出了这八句童谣,在孩童之间口口相传,讥讽邢尧天的父亲为‘九等文人挂街上’。 邢家分崩离析,陈氏含辛茹苦将邢尧天养大,就是希望他能有出息,即使当不了官,至少也要再寻其他出路,不能庸庸碌碌过一生,更要想尽办法为父亲平反。 可如今别说平反了,就连区区一所学堂都考不上,能有什么作为,母亲的失望自然不用多说。 记忆混杂时,邢尧天曾短暂忘了这部分记忆。直到现在重新回想起,胸口腾盛而起的怒火已是原来的百倍。 上一世过得浑浑噩噩,非但平庸,而且毫无人生目标,身为心理医生,自己却有着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这实在是极其讽刺的一件事。 这一世,难道还要经历更痛苦更屈辱的人生吗? 绝不! 对着灵位连磕三个响头,邢尧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爹,孩儿虽没见过你,但我知道你是为国而死的忠臣!我邢尧天在你灵前立誓,穷尽一生也要登上让天下任何人都不敢轻视的地位,为邢家平反。到那时我要告知天下人,爹的所行所言可证日月,无愧天地!” 即使是盛怒之下发的誓言,邢尧天也留了个心眼,绝口不提效忠于当今皇帝。因为邢尧天知道,虎视大胤朝锦绣江山的人多不胜数。天下归谁还不好说,但胤朝的气数很可能已经到头了。 陈氏一边用伤药帮儿子擦拭伤口,一边低低抽噎。她也不知道为何今天会下这么重的手,或许是对儿子期望太高,甚至希望他做到那些他根本办不到的事。 要帮邢家平反,何止一个‘难’字可以概括。将这样的重担压在一个十四岁的孩童身上,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可在刑尧天看来,惹得母亲不高兴,更加触动了他前世的记忆。 年轻时候的自己虽然学业有成,但为了攻读名校,家境不富裕的父母几乎砸锅卖铁供他读书。之所以苦读名校,就职心理医生,几乎都是为了满足父母的期望,自己毫无主见和理想。 但即使如此,父母也没来得及看到他工作,就已经撒手人寰。 上一世无法报答他们养育之恩,留下无限遗憾。这一世绝不能让这份遗憾重演。 转过身来,帮陈氏拭去泪水道:“娘,刚才的誓言是对爹和哥哥发的,我也要对您发誓。无论以后如何,我都会一直在您身边照顾您,不让您再为我cao心费力。” 陈氏露出笑容,眼泪也落得更多。抱住儿子,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我明天就去赵伯那里当学徒,他说只要帮着记账,每天能有七文钱的贴补。” 陈氏一愣道:“啊?可是你一直看不起那些生意人,怎的……” 邢尧天苦笑道:“一个快饿死的穷酸书生,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其他人。如果连家里的负担都担不起,就更别说什么要有出息之类的话。娘,我已经决定了。” 看着儿子坚定且毫无犹豫的眼神,陈氏拒绝的话语到口边,却咽了回去,点头道:“既然你有自己的主见,娘也不会多说什么。”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