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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了几声之后,彻底停止了运转。人们听见驾驶座上的年轻司机嚎叫着,将头埋在安全气囊里,像一只惊弓之鸟。小卡驾驶舱内的司机,呼喊着奇怪的话,熄了火拉开车门,跳下去像只兔子一样,奔逃而去。 在距离黑色轿车不远的地方,逃过一劫的陈佳美则惊叫着,嚎啕着大哭,那种由于受到严重惊吓之后的惊慌失措,将她原本花容月貌的形象摧残得支离破碎。她哭着,双手发抖,双腿僵硬,如同扑街一样,匍匐在地上,朝着小卡前轮下的林婉儿扑了过去。 车轮边,林婉儿大口吐着鲜血,浑身颤抖成一团;耳孔里,鼻子里,鲜血汩汩涌出,如浆。没人知道,在那秋季的黄昏,灼热的地面如同火炉一般,炙烤着林婉儿渗血的后背,以及无法形容的疼痛,如万箭穿心聚集在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里,将要毁灭了她。 她动弹不得,两条被撞断的双腿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V”型,像一件人体素描作品摆放在青色的背景中。她的双臂无力地与地面粘连在一起,被血液浸染通透的衣衫,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我站在马路对面,重新审视当时躺在车轮边的林婉儿。只见她嘴唇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得骇人。不知是疼痛,还是因泪腺遭受刺激而涌出的眼泪,从她的眼角如清晨的露珠一般,成串地滚落下来,砸在青色的小道上。 “佳……美……,好……疼。”除了低弱的求救声,林婉儿连因疼痛哭泣的声音都没有了,“给我粑粑打电……话……”,在林婉儿死去的前夜,她当做别人的面,最后一次喊出了“粑粑”两个字,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婉儿婉儿,对不起,对不起。”陈美佳浑身颤抖,大哭着,痛哭流涕,鼻涕眼泪一起下流。“救救她,救救我们。”陈佳美趴在地上,对围在一旁的人们,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但没人敢动林婉儿,无人敢动。人们害怕一个将死之人与鲜血满地,就像害怕一件神秘的文物一样虔诚。 林婉儿死于心脏破裂。轿车撞断了她的双腿和胸骨,胸骨刺穿了她的左心室。林婉儿被推进手术室二十分钟之后,我急火攻心地抵达那里。无助的等待,六神无主的彷徨和焦躁,如同喷发的火山口一般,布满我的身心。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等待,史铁生说,“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残疾。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了的事,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但,死亡远比死亡本身可怕得多了。 事态的发展完全没有按照港台影视剧中发生的那样,它没有什么多重繁复的矛盾冲突,没有引人入胜的情节设计,平平淡淡,安静如水。走廊静得可怕,仿佛这里除了手术室里忙碌的医生,和焦躁中等待的我们,其他一切都空空如也,没有病人,也没有医生。 “你们去看看罢,我们尽力了。”手术室门轻缓地打开,四个医生从里面相继走了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的医生叹了一口气,“伤得太重,我们回天乏术。” 林婉儿,她安静地,如同一尊被人推倒的雕塑,她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动静。我冲过去,看一眼躺在手术台上的林婉儿,看她到底是死了,死得支离破碎。那一刻,没有眼泪,也没有悲哀。我相信林婉儿她只是睡着了,就这么简单。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但事实就是那样,她像睡着了一样安静。 林婉儿像一片轻舞飞扬的羽毛,她匆忙得没留下任何一句,可供我后半生参悟和谨记的话语。如果,不是因为嘴角还挂着凝固的血渍,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被血沁透的衣衫,你一定想象不到这个小小的孩子,这个长头发的姑娘,她死了。 林婉儿,她确实是死了,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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