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莽苍_第二十六章 讨价还价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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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讨价还价 (第2/2页)

我可以帮你安排去水师学校学习,但是,你要明白,战事,是你死我活的,政事,却绝非如此,而是尽可能的转化为一种彼此都能获益,或者起码要让对方看到获益希望,才能久长的东西,长期的平衡,短期的平衡,都不是朝夕可就。至于外事商谈,也是如此,有的事必须寸土必争,有的事被迫因势利导,有的事则可以权益转圜,主要是看,哪些事一旦定下来就绝无余地了,那就是必须寸土必争的,哪些事事实上即便定下来了,未来也并不一定会依着章程,便可以因势利导。我一直觉得你是难得的聪明的,你自己也正好在这些政事与外务中琢磨自己啊。”

    “是,付叔叔,我能问你个问题么?”我忽的抬头,看向付邵的眼睛。

    “什么事?问吧。”付邵哈哈道。

    “付叔叔是否觉得,事实上在刚刚建国,朝堂机构有大量可以填充之官位,能够尽可能委任最合适的人选,这样的地方,要比在新越那样格局已成,裙带关系错综,朝堂改制十分困难,大家都紧紧盯着互相能够不运用的权力,官位,和关系网络在运行政务,而机制很难淘汰冗员,革新积弊,知人善任的地方,要容易呢?”

    “你怎会有这般想法?”付邵看向我,递过一只糕饼道“有人的地方,总是难免牵涉这些的,北溟的朝堂一样是各方势力错杂的,君主都是明君,臣属都有能臣,有权臣,也有庸碌的冗员,这是同样的啊。”

    我接过了糕饼,却继续问道“那付叔叔为何一定前来北溟,而不留在新越呢?”我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不料付邵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啊,绕来绕去,或许是命运吧,其实在哪里,并不是一个处理政务的人真正应该关心的,虽然这话说着,并不贴切于现实,但是事实上确实如此,一个好的执政,应当秉承的无非是‘忘我’二字,忘记自己的固有立场,周旋各方的立场,利用其中的斗争,因势利导,进行组合,达到施政效用可实现的最大化,而忘我,又何须顾及是身在何处呢?”

    他这番话可谓之是不经狂论了,但是之后无数年里,我却一直在回味这番话,用我的一生,见证他的超越和伟大,将自己抽身事外,再侧过身子去看种种权力中的彼此利害要点,将自己的一己利害放在事态之外去因势利导,恰恰是握有权力之后最难的事。太多人也曾一腔激昂志气的改制,然而,人无可避免的亲疏远近本能所致,当官职与人际关系的把握和运用不仅要有益于国家,还要有益于多方个人,至少,要尽可能使得表面上看去相对较为稳健的维系着多方个人,这是急难把握的事。人的立场、见识、知识和思维固有所限,在复杂环境中,多数人并无法干净清白的离开宦海,造福于民,这并非有颗赤子之心便能做到的,而需要太大的智慧和度量筹谋。这样的智慧和为人,在我生平所见中,确非凡类所能领悟。

    然而,我总是隐隐觉得,这种怀有博大胸怀的人,对内处事自然是很好的。可是放在对外事务上,则永远相信着那种在微小问题上无关紧要的让步可以施行,而事实上,外交的本身原则绝非如此,人们习惯了你的让步之后绝不会以为下次便不必让步,如若国力许可,莫名的让步只会换来对方的习惯而非善意——所以,我的原则是,决不让步,除非交换!然而,先忘我一番,置身事外思考一下,或许很有助益于整个进程。我想了很久,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之后的谈判中,我开始观察对方使者每个人的个人特色。

    新越此次前来的使节中,广武将军宇文琛和北军五校尉赵景明,个性比较固执,属于典型的军人性格,非黑即白,大部分具体细节的探讨中缺乏耐心,并不非常关注,而大是大非的讨论中则异常的固守其国家原则,丝毫不让。

    对方使者中,殿前督检点陆仲安和刀剑备火铳正官臧晔,以及军器少监蔡友学,三人,更类似我方使者中法事执事长魏浩,商事执事长齐思源,兵仗局副主监李兼济,三人,属于热衷商讨具体条陈的执行细节,而对整体界定方向上相对柔弱,对很多事左右意见都容易接纳,也容易被诱导的一类人。

    新越的武威司马沈叔阳和我方的司空军谋祭酒王缙,则属于能够洞察谈判发展,并不择手段攫取想要的东西,很容易将别人诱入陷阱,获取压榨利益的一类谈判油条。

    而如若想建立一种真诚的关系和长远的眼光,则必须具备面对威胁和机遇都处变不惊,同时又多一些油条般的智慧和朋友般的坦诚。虽然很难,但是我想我应当努力一试。

    当然我更加惊诧的发现我方使者里有一个人,从始至终不知发挥了什么作用,我竟然无法对他进行定位,那就是库部郎中傅介。而目前为止他在谈判中的作用,我觉得似乎就是没有作用——除了他的身份,是大皇子及其背后一派势力的人。

    然而此时我并没有那么多功夫去想他们背后的那些事。

    汲河边的汲丘上点缀着沙蒿和碧草,随太阳移动变幻色彩,朝阳初升时如若孔雀尾蓝,午时暑热又如鳄鱼皮灰,傍晚则翠色如同黄口翠鸟。而如若坐在凤凰阁的画舫舟中游览观赏,则最是能够看到此番景致变幻之美。

    正当我感叹此事时,长公主的第二次约见便不期而至。

    第二次的约谈并不在栖霞殿中,而在凤凰阁的一间以罗倭风格装点,似乎是用于招呼罗倭商人,兼有窃听密谈之用的雅座中。两边雕成飞天凤纹的乌木廊柱,鲛绡裁成的窗纱,书案边干净的笔洗,镇纸,还有更为素雅的长公主,倚在窗边,只见她静静的看向外面带着红霞晕染出绮丽玄色的云朵,然后左右人等便都安静的退了出去,只留我一人行礼问安。

    她回了身,指向一旁的榻榻米,让我坐下,她则扶了扶身上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理了理倭堕髻织上的宝蓝点翠珠钗,摇一柄金美人象牙柄宫扇,施施然侧坐在另一边,继续看着窗外,缓缓道:“本宫遇到些难处,却不知从何说起,今天来此登楼探看,忽然便想将一个故事说与付将军,或许付将军可以为本宫开解其中难处也未可知。”

    “长公主请讲,末将自当竭尽所能,为公主分忧”我还是很规矩的回了礼。

    长公主的故事很长,待讲完时,已然是夕阳西沉。我也听得其中种种,不由感叹世事无奈,自古人生长恨吧。待离开凤凰阁,我便回去相府,差人约了魏浩、齐思源、李兼济和王缙五个人,花了一个晚上时间,就所探讨的分歧较大的议题,全部进行逐一分解,逐一分析,分析对方想要什么,想付出什么得到所想要。然后,分析我们想要什么,又愿意付出什么得到所想要的。

    如果双方所想要的东西并不矛盾处,则需要提高对方付出以换出所想要的筹码,而如果对方想要的东西有所矛盾,那就必须以等值的牺牲和放弃兑换对方等值的牺牲和放弃,这个价值,必须由双方共同评估,而我们所要做的,首先是评估出自己一方。

    经过这一夜的梳理,之后的谈判节奏似乎有了渐渐由我方主导的良好势头。

    谈判,便是一种国与国之间的讨价还价,其前提除了国力和武力的支持,就是交换二字。绝无为了任何气势汹汹或者善意的姿态去妥协放弃交换原则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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