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英雄气短 (第2/2页)
竟是为了爱,你们倭人的喜爱,莫非只有占有?”耿嬷嬷挥了挥衣袖,接过长公主的琵琶放在一侧,接着道“比起我们主上的成全和保护,你们倭人的爱,真狭隘自私的可怜。” 又是一阵静寂,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离开时,却听见曹钦突然说道“我不信方均诚爱何瑶兰,你们的主上早已宠爱了宋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日日寂寥,大皇子更是遭受排挤,爱却不与之欢好,爱却不与之相伴,爱却总想东想西,患得患失,百般试探,不敢一言一语直抒胸臆,你们北溟人口口声声比新越开化和自由,可你们所谓的爱,着实矫情。” “那是因为皇后娘娘被你挑拨搬弄的不相信主上的爱,主上心灰意冷,才因为靖亲王的出色而爱重宋贵妃娘娘,况且,宋贵妃娘娘原本就与皇后娘娘气质相似,品貌相类,所以主上才别样青目,你岂会不知。皇后娘娘所担心的一切,不过是恐怕日后其他皇子继位,对大皇子这样的本非亲族不利,你若早先有一丝劝和皇后娘娘与主上,到时皇后娘娘与主上诞下皇子,主上多半回因想保全皇后娘娘之心而立为储君,到时又怎会还需要担心大皇子难以保全?可你不仅不劝,还阻着老奴,暗杀老奴和一干何家丫头婆子数十条性命,更可恨的是,你,你竟然暗害皇后娘娘喝下了再无法生育的汤药。你有何资格谈爱与不爱?”耿嬷嬷双目血丝满含,手中短剑几欲抽出,饶是她这般涵养历练,历尽沧海桑田之人,也有这般气恼,也确是关情啊。 此言一出,长公主神色也有刹那惊异,想必让皇后娘娘何瑶兰无法再生育一事,长公主也不曾得知。 “你此番是想回罗倭协助北政所夫人夺取权力,所以故作消失的么?”我忽然笑了,放开了手中的富士鸽打开窗棂,鸽儿在雨中冲天而去。“不必费心机了,你再也回不去了,北政所夫人这位秀康将军的正宫娘娘,你心爱的人,将也不会再相信你的扶持与爱,”我瞥了嘴道“很快,这信鸽便会把信带给秀康将军幕下大名第一人德川将军,德川将军与北政所夫人一派则会很快据此和诸多证据,推断出你倒向了淀姬夫人,并为之借种生子的传闻,我想,以你的智计,便是将这一切耿嬷嬷设计北政所夫人的手段,都说是你麒麟忍者,鬼才曹钦手笔,北政所夫人也丝毫不会怀疑的” “你——”曹钦单薄的身体和青灰色的长袍不断抖动,噗的一声吐出鲜血来,却又定住身子道“你把鸽子射下来,我随你们去皇后娘娘那里领罪。我会弹压一切。”
长公主向耿嬷嬷轻轻点了点头。 …… 当我一人当先再次回来,冲到朱雀楼台下与秦琼、秦义、盛铮等诸将会合时,风雨已然消歇,整个朱雀楼台之下血色尽燃,而楼台事实上已然完全被禁卫军和凤翼城叶成筹将军的援军占据,楼台也已然被登上一半多,只剩下最上方的瞭望台边主上和皇后娘娘及其身后亲卫的身影,火光冲天中,我催动内息努力讲六识发挥到极致,只依约听得主上一直在努力劝勉皇后娘娘,一声声唤她“兰儿”,保她大皇子无事云云。而那皇后娘娘只站在最临风的高空处,却无人敢将她射下,身边亲卫也无人敢劝勉拦截她。我依稀看到她的容颜,那是一张气质与宋贵妃很是类似,只是年纪略长些的苍白面庞,梨花带雨,惊鸿照影的泠然感觉如泣如诉。皇后娘娘怎会登上这朱雀楼台呢?难道只是为了瞭望台可以便览鹏城战况么?而主上为何也在此对峙呢,这般姿态,分明是心软,男人心软,则无非便是有情。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方是人之常情啊。 “哎,孽债啊”秦义将军擦干唇边的血液,摇摇晃晃靠在秦琼身上,叹道“主上为何要痴迷于这个女人,当年早已说了,此二人不能留,主上却以是故主家眷,岂能加害,任其放肆,封予皇后皇子之位,愿其顺心,却不料使其做大为害至今,此番鹏城涂炭,主上为何还不醒悟啊!”说完频频咳喘,唇边血液溅落,我赶忙上前,与秦琼一同扶住老将军,但不知道他伤的如何,众人皆是万分担心,不叠的想劝秦义将军先回后方休息,却不料他决绝不肯,只喃喃与秦琼诉说一般,絮絮说道,“这些年来,若非主上一直只要皇后娘娘稍微恳求便免不住答应她各种事由,靖亲王与宁亲王怎会同时被派去战场,若非主上一再纵容,皇后与大皇子又怎能有今日之乱?皇后娘娘怎可如此绝情,多年以来主上的痴心,真是令人叹息——” “但是这次,还是皇后娘娘主动先保护着主上藏身朱雀楼台的啊,”我听秦义将军说的气愤,便也劝道“楼台上主上正在和娘娘述及此事。怕娘娘对主上也未必是全然无情的吧。”而我心中却不由得想,若是皇后娘娘对主上全然无情,倒也不至于看不清一切利害关联了,怕是原本两人有情,却彼此错意,在误会和错误中酿出此番大祸,实在令人叹息伤怀。 秦义将军张口正要说什么,却听得远处一阵大声的sao动“报——”远处禁卫军斥候扬声道“大皇子率农民军从东北突围,落入护城河中溺水而亡。”一字一字,似说与楼台上人听的一般,说完,还将一副尸首,抬到了朱雀楼台下,经过我们身侧,又一步步向朱雀楼台上抬上去。 后面随之而来的是长公主的车架,和后面缓缓灰着脸色下了车跌跌撞撞的曹钦,还有短刀相护的耿嬷嬷。 我抬眼看了路过我面前那位大皇子,他生前未能得到机会带领一兵一卒,此刻却穿着全副金灿灿的北溟盔甲,红色的战袍将他已然没了生气,略显灰白而浮肿的面目显得颇为残忍,旁边是精钢打造的贴头盔,连湿透的发丝上缠绕的发带与头盔上的发带都是一派金光,我心中猜想,这便是当年梁亦的盔甲战袍了吧。虽然城中农民军残部仍在殊死抵抗,然而这等悲剧与死亡,似已然便是一开始就层层铺排注定的结局。世间万事,天若有情,无从追述。 正念想间,便见得那皇后娘娘,跌跌撞撞如若疯了一般从楼台上冲下来,一把抱住大皇子的尸首,半拖半抱,与向上抬着尸体的卫兵纠缠在一起,撕扯着上了瞭望台。在那里,她嘶吼号哭,原本美丽的面孔变得狰狞扭曲,她眼神里的仇恨与火光,穿透人的身躯,发出一种悲鸣长啸般的凄惨和悲痛。“快,上去保护陛下”秦义将军嘱咐秦琼将军和我道。我们赶忙蹑手蹑脚向瞭望台爬去。我刚过台边,便看得那皇后娘娘似疯了一般扑向主上,慌乱中,我再次扣动了袖中的暴雨梨花针,并不知她是否中了针,可看她的威势竟仍在向主上冲过去抱住了他,我心中高呼不妙,却见她忽然面上惨笑舒展,似痛苦解脱一般松了手,之后跌跌撞撞跑回了大皇子的尸首一边,用尽力气将尸首与自己紧紧相拥,翻身坠下了朱雀楼台。我忽的明白了,她原本是想最后抱一抱主上而已,而那些怨恨凄厉甚至于仇恨的神色,或许原本,就根本不是因为主上。人生长恨,不过是知己难求,爱而不懂,懂而不爱,情之一字,千古难议。 “兰儿——”主上凄厉的呼喊起来,那声音无限悲凉,高悬在鹏城最高的地方,如鹤啸九天一般。只见他闪电似用生命一般扑向坠下的皇后娘娘,却只抓住她衣阙的一角绣帕,侍卫们纷纷冲上拦住了他,而他却一把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般,抽泣起来。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见到帝王的眼泪。然而,我竟心中酸楚,有种欲一同落泪的莫名感受。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