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活下去_第009章、钝刀架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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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9章、钝刀架喉 (第2/2页)

    还有三个月,最后三个月了……

    外公外婆非常得意的发挥了他们那天早餐桌上大肆威胁的诺言,他们从此真的对我们不管不顾。

    每天舅舅游戏室传来的声音,麻将室传来外婆吆五喝六的下赌声,主卧传来外公开的大大的京剧声,都让我和弟弟夜不能寐。

    外公外婆再也没有给我和弟弟做一顿吃的,连一粒米都要防贼似的紧紧攥在手心里。

    虽说之前的兼职一直照做不误,我和弟弟一个月的伙食费还是能够省吃俭用出来,但外婆把厨房的门锁换了,每天除了她能使用厨房,我连给肚子饿的弟弟做份宵夜都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热水壶一直摆在厨房外面他们懒得去动,外婆连热水都不让我和弟弟喝。

    我不敢反抗,如果惹他们一个不高兴,他们把我们赶出家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为了有家可回,我选择了最窝囊的忍气吞声。

    但是,最让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某一天夜里,我和弟弟被锁在了大门外面,门换了新锁,外公一家拿着变卖家具的钱去了外省旅行,十天半个月不回来。

    大门外的过道像扔破烂似的,扔了些我和弟弟零零散散的衣服行李,至于我的钱包,里面空无一物,兼职赚来的钱一分不剩,也被扔在了过道里。

    我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默默收拾好,牵着弟弟准备离开。

    “哥哥,我们不回家吗?”

    ……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今晚会很冷,我给弟弟套上最厚的一件衣服。

    “那我们是要去找爸爸mama吗?”

    我的鼻头一酸,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你想去找爸爸mama吗?”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想!我不想再跟着外公外婆了。”

    “那跟着哥哥走吧。”

    “好!”

    我揉乱他的头发,拿出口袋里常备的苹果味棒棒糖给他,牵着他小手,一起离开。

    那天最强一股冷空气到来,让整个城市降了十度。

    夜晚的楼道,黑暗而又寒凉。

    仿佛一晃眼,小小的我还被父母们牵着手,夹在父母的正中间,一蹦一跳笑着问父母今晚要吃什么,然后开门回家。

    家庭的全家福照片,原本还可以多上弟弟一人,这样就是一家四口。

    ……

    阳台洒进来的阳光,周末的早晨,客厅摆上插满百合的花瓶,一阵芬芳。

    母亲的声音在叫我和弟弟起床,三番五次见我和弟弟还在赖床,母亲不高兴了,拿起厨房的锅和勺子,用勺子猛地敲击锅底,砸的嗙嗙响。

    父亲捂着耳朵,一边苦笑着进到我们房间,一把把我们的被子拽下床——再不起床,你们的mama就要拆了整个家了。

    我和弟弟睡眼惺忪爬上餐桌,弟弟说:我不要吃荷包蛋。

    然后把他的荷包蛋放进我的盘里。

    而母亲做的荷包蛋太咸了,我也不想吃。然后我小心翼翼的把两份荷包蛋塞进父亲的盘里。

    你们挑剔个什么劲啊?父亲把报纸一合,悄声说:吃不下就使劲塞进嘴里,给我干嘛,太咸了,我也吃不下……

    母亲就站在父亲身后。

    父亲画风一变——mama做的荷包蛋是世界第一好吃的!哪个乖儿子说吃不下的?

    我!

    我。

    你们这两个儿子,当着mama的面说什么大实话?

    ……

    有争吵,有难过,更有欢声笑语,那才是一个家。

    那样的日子,光是幻想一下,也能捱过严寒。

    但是我却不能想,也不敢想。

    毕竟对我和弟弟而言,那是太奢侈的美好,经不起想象的消费。

    我牵着弟弟的手,与想象的幻影擦肩而过,背道而驰。

    哈出来的白色雾气在空气里凝结,而后消散。再凝结,再消散,无法持续,无法逗留。

    步履沉重,带着弟弟离开生我养我、但已被蛀了个空心的家……

    当晚我和弟弟找了个避风的桥洞,我坐着,弟弟躺在我怀里。

    他很冷,但他很懂事,什么也没有抱怨。

    “今晚就先捱一下,明天,哥哥再带你睡在温暖的床上,好不好?”

    “嗯。”弟弟点头。

    就算把所有的厚衣服盖在弟弟身上,他也一直往我怀里蹭,冷的睡不踏实。

    躺在我们不远处的一床脏被褥躺着流浪汉,说不清他在这里露宿多久了,穿着拖鞋的脚全部都是黑色的污垢,远远隔着都有很久没洗过澡的酸臭味。

    曾经的他也许是现在的我们,现在的他也许就是以后的我们。

    今夜,圆月如盘子挂在高高的天空,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没有钱,没有来路,没有归途,明天的此时此刻,我又能带着弟弟睡在哪个温暖的地方呢?

    我整晚没合眼,默默在扑面的冷风和细雨丝中,直到鼻子冻僵,脸部冻僵,全身冻僵,黑夜慢慢变成朦朦胧胧的白日。

    ……

    如何妥协,如何避让,在他人眼里都是笑话一场。

    原来是这样。

    人世间冷暖不过如此。

    命运,乃至所有的一切,就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割掉身上的rou,沉重而又疼痛。

    隐而不发,无处可发。

    等到惊觉一切的时候,就只能看着满地的血rou,以及镜子里只剩苟延残喘的一副骨架。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仍剩着白骨的嘴一张一合,好像那样就能够呼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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