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葛绳 (第2/2页)
,是哪怕他多次被抓住试图逃离,陈人也没有惩处或怠慢于他。 直到石厚估算着,从陈到卫、一来一回的日子已经差不多了,他也终于迎来了一位故人。而这位故人既让他欣慰,也让他心灰意冷。 “父亲让家老前来,我心甚慰。” 獳羊肩对面的石厚,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但眸子还是闪着同样的亮光。他看着石厚,哽咽而道: “少主何至于此……” 石厚摇摇笑笑,左顾言他: “郑公孙怎么样了?共地之人怎么样了?” 獳羊肩定了定神,向石厚介绍他们走后发生的事: “回少主,前日主上接到陈侯传信,就带我去了朝歌,且联络大夫们,率国人们围了郑公孙领着的共人们。 “国人们都站在家主这边,自发来助阵的有很多人。之前的一些朝歌兵士也都倒戈了,郑公孙手下只剩下不多的共人。家主劝他,不应让国人与共人同室cao戈。郑公孙眼看我方势大,或是怜惜一众共人,最终是以自己之身为保,放共人们回了共地。等共人们都走了,他也就束手就擒。郑公孙只有一个要求,主上也满足了他。” 听到此处,石厚哈哈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他边笑边问: “公孙也来这里了?” 獳羊肩老实答到: “是。他说要与公子州吁同死,家主许了他,右宰就将他带来了。他们二人还在城外,要等明日由陈人以正式使者的身份引入城。小人我是提前进城,来看少主。” 石厚由大笑慢慢变成苦笑,接着问道: “父亲以及大夫国人们真的要置君上于死地?已经用公子来称呼君上了么?” 獳羊肩低头不言,算是默认了。 到了此时,石厚已经全然没有了希望。他本该暴怒、本该抓狂、本该恐惧、本该哀怨……但在等待的日子中,以上滋味他通通尝过不止一次,所以到了如今,石厚的内心只有平静。
“也罢……家老你来得正好。我为石氏之子,又为君上之臣,如今宥于忠孝,正该提早上路才对。” “少主如何知道……”獳羊肩不解。 “我自是知道。我与父亲上次相谈中,我拒绝了父亲的好意多次,最终还是来了陈邦。 “能做君上忠臣、石氏孝子,我已经知足了。父亲当时也是允了我的,以他之性情,今日必不负我,我也极为领情。 “我只有一个难处。前日君上命我之事,我没有做到,理应向君上谢罪。所以,还请家老给我留以全尸,然后带着我向君上请罪。到时候我便任由君上处置就好了,你切不要多管。” 獳羊肩大恸。他自是带着石碏之命而来,却不知这位少主已是如此果决,如此通透,他准备的所有手段都用不上了。 “你且寻些酒水来,且与我喝一杯,送我一程。” ---------------------- “家老,我少年之时多亏你的照拂,厚永不敢忘。” 石厚被獳羊肩陪着,一杯接了一杯。他最初尚不言语,只是闷头喝酒,喝多了之后,终是开始说起酒话。 听此言语,獳羊肩缓缓摇头。 “哦?你厚待于我之事尚有内情么?” “回少主,我所作所为,皆是主上所命。我一个小人而已,岂敢在此事上有多余之举?” 石厚听罢,眼神虚晃了一下,终是摇头苦笑: “想不到父亲竟然待我不薄,却不知为何不让我知道呢?” “主上曾说,少主最类主上,诸子之中以少主为最佳,比世子要强上许多。但主上愈是喜爱少主,愈不愿让少主你所知。 “他曾与小人言,少主如知他喜爱于你,你多半就会引得石氏不宁。不若引少主于外,以少主之才能,或能有所建树,与世子内外扶持,以保家庙。抑或时局有变,石氏左右为难之时,也能以世子和少主各选一边,到时候不论如何,我石氏终是无碍。” 石厚已经喝醉,听罢獳羊肩之言,便拍案大笑不止: “父亲真乃天下奇才!” 獳羊肩摇头叹息: “但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后来少主拜公子州吁为主,主上并不开心。他曾多次劝谏管教于少主你,你可还记得?” 想起其父子之间的如烟往事,石厚也不再愿意说话,只是寻獳羊肩喝酒。 “主上曾言,如少主听得他言,他会欣慰,也会失望。甚至此次我来之时,主上也有交代,如少主看不破生死之事,就将你接回去罢了。此举虽然于我石氏不利,却也顾不得许多。” 石厚听罢复饮,饮后又笑: “我如不死,君上心腹仍在,邦内谁会放心?我石氏也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父亲愿为我使宗庙至于险地,我已经很欣慰了。我之前尚有几分怨他,如今不怨了。” 言罢,石厚许是喝的太多,终是不再笑了。他抬头望着屋内之梁,许久,许久。而后,他的两只眼睛也缓缓合上,只有嘴巴还在嘟囔不停: “想我石厚,得一明君可以尽忠,今日又得一慈父可以尽孝。我石厚忠孝两全,可做大夫,可为家主,邦内之人,嫡兄,哪个比得上我……” 獳羊肩见石厚闭了眼,且不再言语,便跪于他身前不动。 良久,石厚微鼾。獳羊肩取出一条长长的葛绳,绕住石厚的脖子,绑了结实,后取葛绳另一端,抛过屋梁,然后用力拉拽…… 再然后,屋内传来一位老人的痛哭声,久久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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