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生一梦_第五十三章 宠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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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宠凋 (第2/3页)

昭圣皇太后怨我许久,我也愧疚到极点,好在隐帝重新召我出山,我只想为自己正名,慕容彦超不是一无是处的废人,未曾想,最后连这点愿望竟也毁在你的手里。我一辈子都被别人偏见无视,今日我知道自己挡不住你们,即使挡不住我也不放弃,即使我五脏衰竭也要拼劲全力,告诉你们,格老子的慕容彦超,虽来自蛮夷,却懂得仁义礼智,懂得忠诚无二,生是汉家将军,死也不受新朝恩惠!”

    说罢,他满面肃穆,随即竟不知想到何事,伏地抽着气大笑起来。

    稍坐片刻,他捂着腹部显得极为痛苦,“我这话,从未对旁人说过,如今说了,竟对着世上那个唯一重视过、平等对待过我、如今又成宿敌冤家的兄弟说了,当真可笑至极。”

    见他几近虚弱,郭威忙命人将他抬至床榻,慕容单手紧抓着郭威脚下踏着的龙腾军靴,言语间气息已是入不敷出,“今日……舞马既没杀掉你,那便好好做你的皇帝罢……文仲,你做皇帝会比隐帝强上百倍。而我,也要做汉室忠臣……誓死不降!”

    广顺二年,慕容彦超兵败身死,黄河之南最后一星旧日光火终得零落山丘,至此,后汉慕容一支全族功没身死,幸存无一,后史所载行迹亦白正亦黑邪,以黑面谓之“阎”,又将其冠以“昆仑”二字浇筑史册,凝练赋神,任由后世论断评说。

    思旧赋来终思旧,语焉纷纷解故谬。

    舞马情牵意如故,青魂归去孤影留。

    “奉天诰命,天子制曰:周立至今,将武文臣,竭命奋勇,全力司职,方得今日德胜功绩,内殿直都知李重进、驸马张永德二人自携朕身畔,勤慎敬勉,言行若兰,志高才盛,屡建奇功,兹尔危患之刻舍身为君,以命相搏,感天动地,鸣撼朕心,特晋内殿直都知李重进为殿前都指挥使、驸马张永德为驸马都尉,另赐亲王府邸两连相贯于居。念寿安公主养女张氏骓儿飒勇天资,居质柔嘉,忠贞敏慧,锦绣鸿志,特同晋寿安公主为寿安长公主,册张氏骓儿为希安郡主,弥高懿范,毋负朕恩。大周广顺二年六月初二。”

    內侍起驾高喝之声于城门甬道依次迭起,皇帝亲征大军即刻折返回銮,銮驾之前,万民同瞩,旨意悠扬,风云渐变,宠辱于兖城暗夜舞马际会间,又幻化成一番别样天地。

    李重进和张永德,以及荫庇之下的寿安公主郭悠宁和郡主骓儿皆成这朝堂之上新晋盛宠,一众老臣皆知趣自主避让,使得李、张二人得伴护圣驾堪舆左右,好一派踌躇满志、风光无两,而后依次排着兖城战役位居首功的曹英及范质等肱骨,依旧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安歌牵马立于队伍旁侧,静静地望着那个正在接受万民景仰、再熟悉不过的颀健背姿,而他也好似感应到身后悄然投射的审视目光,遂即侧身寻觅,越过无数车辙,精准对上一双欣慰兼现复杂的凝望,略有愕然的一瞬交错,她已垂下眼睑,迅疾逆着绵长的军旅武装,策马风啸般回身投向城内。

    青砖之上,一层薄土踏起翻腾,像极了她一贯的风风火火与骄华傲岸。

    跨过兖州节度使府邸高槛,熟红色毡篷摩擦逸出的沙沙声,终还是惊扰了正要宣读旨意的黄门同平章事,“小符将军,您当伴驾回京,而非到这里来。”

    安歌因曾在宫内小住时日,知晓这位面容清峻、气质非凡的年轻宦官为郭威擢选祭祀、典仪、傩礼等宫廷盛典之时的内廷礼官王继恩,因祭天地敬神明为清净之事,其少时非重要典礼并不常出,今日竟现身于此,想必定是身负皇命、以诵要旨之意。

    安歌这般想着,早就与跪于圣旨之下身着常服的郭荣齐肩并踞,更是顺势轻柔攥起身侧之人与这顺风和畅格格不入的冰冷掌心,“还请大人宣读旨意,不论浮顺贬谪,我符安歌与郭荣一并携手相扛。”

    那黄门微微叹息,只得体辄肃然垂目诵读,顿挫抑扬间,恍如一盏盏钟鸣回荡内院,敲击鞭笞着听者内心,一并弹碎过往无限明媚盛宠。

    “奉天承运,天子制曰:兖城之乱,慕容之祸,皇子郭荣未辨敌情,混淆视听,更有危患之时,不顾君父安危,私意保身己命,以致龙体受险、手足血溅,罪责难逃,甚难勘一并重责大任,深失孤望,难以自持,故夺皇子郭荣镇宁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衔,以孑然青民之身于此地思过,无诏不得回京。钦此!”

    “罪民柴荣叩谢皇恩!愿以罪身为价,祝祷陛下龙体安盛,昌顺无虞。”

    见柴荣长久伏地不起,安歌思绪深陷舞马惊魂之夜,眼前之人是怎样承受倒地马匹千万之重而拼死将自己牢牢护于身下,过往再多的误会与嫌隙,情感世界里对他再多的克制与自持,终于在那生死一瞬的紧拥炽热中,煅化为无,飞散如烟。

    生死之间,他选她;功名朔望,他选她;

    雷霆君威,他选她;父子情深,他选她。

    明知这样的选择过后,他成了众人口中叛君乱纪、枉为人子的众矢之的,时刻饱受自责的痛楚折磨与旁人的鄙夷唾弃,彼时的壮志凌云皆落入今日命途谷底,如同翻滚着从群山之巅坠落人间的宝石神玉,终陷污浊泥泞的水塘池沼、深不可测的海底暗渊,若非沧海桑田、天崩地裂,恐再难得见于巍峨高耸、朗日天颜。

    即便如此,他依旧选她,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哪怕被千秋万世抛弃。

    安歌与柴荣一同于圣旨之下叩拜伏地、长跪不起。

    再起身,他已不再是朝堂之上最受景仰的国之重器,更没落了贵族民众深以为然的前程万里。

    恍惚着,安歌这才首次直面权力庞大无形的冲击,战场上的巢车重戟,与之比拟,不敌万一。

    “傻姑娘,这是何苦?”柴荣轻柔将她扶起,又顺势蹲下身替她揉捏酸软的双膝。

    安歌指着不远处地上放置的较手掌略大的鼓囊包裹,“柴大哥,那是什么?”

    捡拾开来后,众多凸起尖角的碎银映入眼帘。

    “是继恩。他一向心地纯善,大约是见我落魄至此,施以援手罢。”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无妨……”柴荣轻抚着安歌额角泛着微红的擦伤,嘴角含笑,“你今日既然回来,我们便有一辈子用来同甘共苦、伉俪情深。”

    “谁跟你是伉俪?”安歌见柴荣受此贬斥仍旧谈笑风生,连连慨叹其心智坚强不同于旁人,更放下了高悬已久的心绪惊忧,便噙着笑意与他嬉闹起来。

    “你若忘记,我便日日将那夜温香软玉的呓语重复于你。”

    安歌直直地望着眼前浣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的布衣领口,轻嗅着鼻尖环绕若有若无的白檀雅香,那夜舞马倒地的促狭空间,也是这股勾撩心魄的淡淡芬香,萦绕于他们每一寸身体的贴合,燃烧着离散漂泊已久两具灵魂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和挂碍。

    那夜,黑暗云团外的嘈杂和沉重的压迫终令醺醉中的安歌酒劲渐消,她看着伏在自己身上且牢牢控护着自己头颅的面庞,两人如此贴近,鼻息轻触彼此,幻化无间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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