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早迟 (第2/2页)
人身旁,这两日已经有些异味散出。 见右宰孔拿来酒菜,二人也不嫌酒混器陋,便用陶碗喝了起来。几碗下来,卫州吁看向石厚的尸身,思虑片刻,便拿起一碗酒,朝着石厚的脸倒了下去,却将石厚的尸身淋个狼狈。 郑滑见状却抚掌而笑,也如卫州吁一般的敬了石厚一碗酒,便继续开口道: “君上,这两日总结我三人之成败,君上说了许多。的确,我等弑杀先君,又逼迫姜氏,最终引出那一首燕燕之诗,算是该输、该死。 “但我总是想不明白,从古至今,弑君之人得以稳固君位者亦有不少。且不论商汤伐桀,武王伐纣这等以顺讨逆之举,便是齐邦献公、鲁邦魏公、宋邦厉公,皆乃弑君而自立,却不知他们是如何成事的。” 卫州吁也是不解,却也懒得思索,便摇头以对。但侍于二人身旁的右宰丑听得此言,却忍不住言道: “公子二人到如今也不知国人为何不附公子么?” 卫州吁一愣,便转身朝向右宰丑,且将一碗酒捧了过去: “右宰可教寡人!且饮!” 右宰丑接过酒碗,一口气喝了个光,便开口道: “先君执政多年,诸大夫与国人皆知其是个谆谆君子。但其人虽然温良,对外却不能北御狄人,对内也常昏昏而治。而公子能于疆场败狄人多次,且又是先庄公宠子,庄公没后,公子之母又死的不明不白,也是甚得国人怜惜。 “所以,当公子称先桓公暴毙之时,虽然诸大夫与国人皆知荒谬,却也因为对公子既敬且怜,愿意任公子糊弄一番。这才有了公子即位后无人愿反,至多是流亡外邦之事。共人之师虽强,也只能威吓一时,如前日对上十数倍的国人,照样无能为力。” 卫州吁与郑滑听得认真,二人现在方知,其当日能一朝得势,并非全靠戈矛之力。国人不值先君卫完,以及看好、怜悯卫州吁,才是其成事之本。 “但……公子得位之后,并没有亲近国人,而是多提拔共人。共地之人多迁于朝歌,占国人之职,侵国人之利,国人焉能附汝?
“且公子得位之后,不与国人好处,反倒出师不断,使役国人。此举是可得诸邦认可,但又与国人们何关呢? “最终,公子欺压太夫人,逼走先君之母妫氏,此事一发,国人知公子乃无德之人,便也不再怜悯公子。太夫人的燕燕之诗,只是让这一天来的更快一些罢了……” 言罢,右宰丑没管二人如何思考,反是给卫州吁倒了一碗酒,且举碗献上: “臣之所以说这许多,实是见公子二人至今不悟,且公子已经时日无多,我于心不忍。 “公子,前方有邑名濮,据船夫所言,过了濮邑,此沙水水势变大,便称为濮水了。到了濮水,便是要出了陈邦,临东夷之地了。 “臣在此地拜别公子!” 言罢,右宰丑不待卫州吁饮尽浊酒,便俯身而拜。 卫州吁方听得此良言,正自思考自己之所作所为,却又被右宰丑无情打断。他摇头叹息不止,似悔似憾,如痴如醉。 “确如右宰所言,寡人未布德于众,分利于民,焉能不败?却不知右宰当日为何不教于寡人……如今却是多说无益了。 “但寡人的确是有心护我家邦,为一任贤君的。昨日我就在想,我与子重皆顺水而东,国人如不见我之尸身,会不会疑我未死,而导致邦国不安呢?右宰与舟中二三子想必也会被疑吧? “今日右宰解我之惑,我正以此报于家邦,报于右宰。愿我死之后,康叔之祭世代不绝。” 说罢,卫州吁整了整衣襟与发髻,挺了挺腰身与肩膀,在船头端坐起来。 “右宰且将我之佩剑拿来,然后照着这里,用力切下!” 说着,他以手为剑,在自己的后颈处比划了一下, “而后便可将我与子重的尸身抛于水中,携我之头颅回朝歌,给国人们都看一看,让他们安心。我已经让他们失望了一次,岂能再负第二次?” 言罢,卫州吁也不管右宰丑径自去取他的铜剑,转头面向郑滑: “一死何难?偷生不易。之后的事就为难公孙了。且今日听得良言,日后公孙未必不能复归郑邦,行而践之。州吁遥祝公孙能有此出头之日!” 郑滑听罢哂笑: “时至今日,君上还是把滑当做外臣……” 卫州吁喟然,便不再接话,看着持剑前来的右宰孔,闭眼强笑道: “可以动手了。” 右宰孔持剑沉吟,却是不愿动手。而卫州吁兀自紧皱眉头,小声嘀咕不停: “昊天在上,愿州吁死后,精魂归卫,如帝女娃一般,日日守于卫邦之庙,偿我乱邦之罪。父亲、兄长……” 见右宰孔仍是犹疑,卫州吁低声祝祷不停,却已经汗流不止,郑滑大怒。他只手抢过那把铜剑,一步跨到卫州吁身后,双手紧握剑柄,蓄势抬剑。 只见卫州吁茫然睁开眼睛,面露不解与惊惧,似是想问,为何还不动手? 下一刻,郑滑手起剑落,卫州吁鲜血喷出,人头落地。 “说好与石氏子同归东海,死前却又想着精魂归卫,哎……” 郑滑斩了一剑,也似乎失了力气,他扔掉铜剑,先拽起卫州吁的无头尸身丢到水中,复又如法炮制了石厚的尸身,最后拾起卫州吁的头颅,把它塞到已经看傻了的右宰孔怀中。 “君上要精魂归卫,你且捎他回去,以后就叫君上之魂为精卫吧。我却没有他如此婆婆mama,死则死矣,多想何用?” 说罢,郑滑捡起掉在地上的铜剑,双手反抬,驾在自己脖颈之上。他复又看了看周围,却是一步跨到船帮上,也不管站没站稳,就一剑割了自己的喉咙,随后,借着自己最后一丝清明,倒向船外。 “偷生太难,不如一死。只可惜,又是石厚最早,我最迟。”郑滑最后想的便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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